云安公主贵(123)
顾娘所言固然有理,但黄氏也不得不往坏处想。她总要为可能出现的情况找好后路,保全自己,保全儿子。
良晌,黄氏顺过气来,瞳孔中又显露一层狠意:“那么,我们便提前备好证据。”
“夫人说什么?!”顾娘心中一惊,虽知黄氏必定不是自投罗网的意思,却已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险”字。
黄氏果是想到了一条出路,也果是兵行险着,比她不避嫌疑送去紫萝糕还险。她起身走到榻前,翻动枕下被褥,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随后跟来的顾娘手里:
“设若申王府察觉端倪,必先问罪周燕阁。她不知紫萝糕的缘故,必不承认,也必会牵扯上我。我自然推脱,旁人或也会相信我,但我不能孤注一掷,把自己的命堵在别人口中。”
“是,夫人该先发制人。”顾娘很快领会,将白瓷瓶收进了袖中。
黄氏冷笑,双目觑起,于细细勾勒的眼角泄出一股阴寒:“所以我们不必等别人察觉,先将马的风声放出去,让府里起疑。若申王府终究不曾察觉,那周燕阁有幸,只担这一个罪名;若他们察觉了紫萝糕,却有绛石散的罪名在先,她再辩白便无人相信了。”
顾娘点头应和:“周燕阁既敢用绛石散药马,那在紫萝糕里下药也是正常的。有一便有二,没人会信她!”
“倒不知她留没留绛石散,你便再去买些,再找个机会将两样东西都送到她身边。别藏在房里,最好是院子里,花台下头。如此,才像是真的,是真真切切的证据。”
“要去三公子那处还不是随意?奴婢稍待就去办来。”
计策已定,黄氏复又变得几分悠然自得。她料想,这次未必会出现最坏的局面,但她一直厌恶的周燕阁必会被扫地出门,离开她的儿子。这样,她不但能置身事外,还另有收获,比先前的计划更快,更彻底。
见黄氏似乎都说完了,顾娘却还有一处不通,又问:“夫人,周燕阁是自寻死路,但你方才不是说,这也会牵连我们三公子么?奴婢愚昧,不知何解。”
黄氏一笑,目色淡然:“周燕阁一出事,我和三郎都会被牵扯,我已有后路,三郎也必须有取舍。就算三郎早知绛石散之事,甚至是他们夫妻合谋,我也会让他知道孰轻孰重。”
“夫人是想劝三公子不管周燕阁?可他用情至深啊!”
黄氏仍泰然自若,道:“三郎自从到洛阳府上任,虽从不与我说起官场之事,但我看得出来,我的儿子志存高远,善于经营,再重情,也不是流连儿女情长的小丈夫。他若与周燕阁一同承担,便是舍了前程,在家中也无法立足。”
顾娘却难放心:“三公子求娶周女时便那般冲动执拗,夫人都拦不住。他是个有主意的,奴婢担心他还是不会听劝啊!”
黄氏舒了口气,也知这些事一件比一件冒险,又耐心道:“裴云安到底还没死,周燕阁就算获罪,也未必要抵命。我会告诉三郎,只有先顾全大局,他才有机会与旁人争,将来才能救回周女。现在这个境地,他只有低头。”
至此,顾娘总算明白了。黄氏并不能真的保全周燕阁的性命,但能骗过儿子,或者说是度过这一关,三郎便再没了回头路可走。到那时,不论周女生死,也都不重要了。
黄氏亦是在赌,拿母子情分赌夫妻情爱。
……
柳氏虽与云安关系不恰,母女间并不交心,但她也知女儿是个最活泼好动的性子,自小与“安静”无缘。便是这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竟一日会以不省人事的模样与她相见——
云安榻前,柳氏已经站了一个时辰,没有作声,没有靠近。
在来的路上,素戴已告知所有缘故。除了云安所受的委屈伤痛,让柳氏眼中衔恨,其余诸事,她都表现得很克制。就算是于她而言,俨是噩梦的“韦家”,也并未让她显出一丝惊惶。
素戴觉得,柳氏像是换了副心肠,变了个人。
“夫人,你同娘子说说话吧!她听见你的声音,也许很快就能醒来了。素戴刚才告诉过夫人啊,娘子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说她不想死,因为还有夫人在!”
素戴已多次进言,柳氏总算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话,却是叫她到外室,侍奉医官许延斟酌医药。她见柳氏有了反应,亦不敢不从。榻前只剩了母女,柳氏这才终于靠近了云安。
柳氏却仍未说话,只是将身俯下,为女儿整理一头长发,一绺一绺拢好,轻放枕侧。上一回触碰女儿的头发,还是她出嫁那日,相隔有一年半了。
那一日,春闺的妆台前,柳氏为女儿挽髻,将少女的双髻合成新妇的高髻。她为即将到来的远别伤感着,笑中含泪,云安却是少有的乖巧,脸上一直在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