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74)
——就是,听说前几天还和阳平公一起在桥那头救人呢。
——弄错了吧?
——听说是自己认的罪。
——被打成这样,能不认罪吗?之前不也有人也被打得受不了了,最后认罪了么?
——是啊,这姑娘被阳平公娇惯得久了,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啊。
——还有阳平公,也是白白被拖累了。
——陛下怎么连自己兄弟也不放过呢。
——陛下早看阳平公不顺眼了,现在正好落井下石吧。
——喂喂,小声点,让那些官老爷听到就不得了了。
从人群中跑出一个面容明丽的女子,摆脱官差的阻拦上前抓住了囚车的的笼子。
“小姐、小姐为什么要认罪?”女子说着哭了,“忍一忍说不定就也能放出来了。”
笼中的女子伸手覆在外面的女子手上。
“你没事,那就好。”
外面的女子哭得愈发厉害,转向旁边的官差恳求道,“各位大人,你们抓错人了啊,不是小姐做的,求你们放了她吧。”
旁边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应和。
“是啊,一定是弄错了,放了人家吧。”
官差上来要把笼子外的女子拉开,那女子拼命抵抗,拉住笼中女子的手不放。
“小姐是为其他人才认罪的,你们弄错了!弄错了啊!”外面的女子哭喊道,“不然所有人都要烧死了!”
人群中出现骚动。
“这么说来,早晨听说的是所有昨夜抓进去的人都要一起行刑呢,这位小姐认罪是今早的事吧?”
“真的吗?这小姐是为了让其他人被放出来才认罪吗?”
“多了不起啊。”
“好像……昨晚又有人疯了,然后死在街上了。”
“那就是别人吧?”
“犯人会不会除了这个小姐还有其他人?”
“都说了不是这个小姐啦。”
“那到底是谁呢?”
“犯人……可不就是那些鬼魂吗?”
落入了……罗网。
由反复累积的传闻和偏见罗织而成的陷阱。
天命已展开,这长安的世间已摆好阵势就要变幻。
事在人为。
命由天定。
她只是播下了那些花种,那青年的宅院即将被生生不息的奇异花朵占据,侵夺,吞噬。
陶七感到心很疼,那青年也是同样的感受吧。
只是他们心疼的理由并不……完全相同。
好想回到觋罗站在建康的家门口问他的那一刻。
——哥哥……七郎……也要走吗?
没走就好了。他要是没走就好了。要是留下就好了。
这世间没有治疗悔恨的药。是他推了这因果一把,把她推向了通向自身命运这一侧的选择,而他们永远无法知道另一侧是什么样子了。
囚车穿过人群,来到刑场,停在那青年面前。
站立多时的青年抬起头,看到囚车上的女子,神情变了。
周围窃窃私语的人此刻都安静下来。
青年向前走了两步,可脚被铁链拴在身后他的囚车上,他不得不停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
那青年顾不得这些,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的女子,英俊的脸上神情无声转换。
也是悔恨。
就要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
对无能为力的自己的愤怒。
汹涌地情绪化到嘴边,却只剩一个词。
“觋罗。”
那青年叫她,声音轻轻的,好像希望走到她身边对她温柔耳语,好像他们此时所在的仍是桥那头无人打扰的高阁之上,他正要将她揽入怀中,一起躺在窗边的塌上仰望着长安夏日晴朗远天,而后一同小憩入眠。
本该是这样的。
“我来了。”那青年又道。
囚车上的女子流下泪来。
“都说了……叫你别来的。”
“我想来。”青年对女子笑了,绝口不提他被她拖累。他伸手好像要为女子拭去泪痕,但他够不到,于是女子从囚车里伸出手,与那青年的指尖碰到一起。
“别怕,”青年道,语气尽是宽慰,“很快就结束了。”
近处的百姓听到,不由得也流下泪。痛苦与怜悯是比恐惧更强烈的情绪,而眼前的一对璧人还年轻,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能够一起走下去。
却戛然而止。
旁人并不怨恨那传出流言的人,也不怨恨那施了招魂之术的人,反而怨恨不择手段想要扼杀那流言的人。
囚车里的女子破涕为笑。
“我不怕。”
青年笑得和煦如夏日暖阳。
“我很快会去找你,等着我。”
女子只是笑。
“花儿就要开了。”
午时到了。
女子被从囚车上粗暴地拉下来,一瘸一拐地跟在官差后面爬上柴堆,任凭自己被绑在中间的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