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45)
“……我再想死,也一定会等待命定的死亡期限到来!你今天听好了,我就要疯着狂着赖活着,什么也不给未来留下,什么也不给自己留下!”
终是乏了,厌了,藏不住了。筹谋多年、用在难以支持处劝解自己的话,我以这样的方式说与他听,是要他似我一般疲乏、厌倦、懒于躲藏。
……
“去拿东西,”我气息不匀,声音却平静,“送我回山上。”
“阿相。”他唤我,不知道在希求什么。我盯住他:“宗崎我不说第二遍,送我回去。寻个由头好好和叔婶说,我就不去告别了——我演不了了。”
演不了什么?我演不了片刻的正常人啦!我演不了乖顺的友人之女,演不了宗崎的好妹妹,演不了我本该担当的任何角色!我就是个疯子!宗崎你怎么还抱有希望呢?凭什么我都不希冀救赎,你还在努力救赎我!
Chapter 23
宗崎拗不过我,连夜送我回的疗养院。
走前没同意他帮我包扎,口子不深,用衣服压着,出血已经很少。一路有痛感反而好,帮我分散注意力,不会让沉默淹死我。
不知道他和家里长辈怎么交代的,我在车里等他不一刻,便见他带着我的包来了。他怕这种时候我一个人待着出事,其实我也怕。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从没感到如此窒息过。车里空间,对于刚刚释放过情绪的我来说,太小了。
他迅速回到我身旁,我其实很安心,但我不会说出来。
抵达疗养院时过了半夜,喊醒门房,大爷苦大仇深,一脸来人欠他百八十万的样子。从前离开山林返程,进入疗养院大门,我总是走在宗崎前面,每次都给自己十足的勇气关回囚笼。这次我却没有。我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肩背走。今天,或者说该说是昨天,我已经耗尽勇气。气球漏了气,有了孔,再充不满。
宗崎从牛奶箱里取出钥匙,打开了207病房的大门。我进门前回望疗养院二楼空荡的走廊,这里暗沉的灰色调终于成为我生活的主色,一切都足够。
他避开我受伤的手指,帮我用打湿的毛巾擦拭了裸-露在外的皮肤,然后安置我在床上躺下。他要出门,说去护士站找些伤药来,我却打断了他的行动,开口说了一路来的第一句话:“宗哥,明早起来我自己找人处理伤口。你开车受累,先歇下吧,休息好了,明天早点离开。”
我在赶他走,他听出来了。
“我一会儿就走,不歇了。”宗崎回身,倚在病房大门边框上看我,“我会拿伤药来帮你包扎,也会去谢旭舟的办公室找他,托他照料你。阿相,不要阻拦,让我离开得安心一些。”
他知道原委,即刻要去和老狐狸商量对策了。他不再一味小心地退让,骄纵我,顺从我,而是开始一步步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好!宗崎果然比我坚韧太多!可惜他把坚韧用错了地方!
我坐起身,在暗色中盯他:“从前你和谢旭舟商量怎么治好我,是以为我想痊愈,苦于找不到使劲的方向。你本意在帮助我,纵使我心里不愿,念在你并不知情,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你。可现在又有什么必要呢?!何必去找谢旭舟?!总不过把我在你面前展示的那些鸡鸣狗盗的杂碎,尽皆从垃圾桶里翻出,再倒在他的面前。我确实做错许多,并且一定会好好惩罚自己,但我不要在老狐狸面前受这个屈辱!我错由我罚!”
宗崎还站在那里,远远地看。我注意到他微微摇了头。
“不是的,阿相。”宗崎坚持道,“生病和惩罚完全是两码事,你正在做的事情不是自我惩戒,而是讳疾忌医。你六年来一直强逼自己痛苦,可这些行为和决定不完全由你清明的意志掌控,你是受到病魔的蛊惑,在思维混沌的情况下伤害你自己。”
你怎么就不懂呢?怎么这么轴呢?我气急了,跳下床,鞋子也不穿,跃到他面前张牙舞爪:“是!是这样!我早就注意到自己疯得不受控制了!那又如何?疯魔并不影响我自惩!我冷血无情,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选择,就该当这样活一辈子!假若……假若不疯了,我还怎么感受父母的痛啊?”不好,泪珠又在眼里打转儿了。
宗崎一把抱住了我,把我揉进怀里。我在他怀中闷气地挣动两下,隐约感到一点温热滴进了我的后领口,接着两滴三滴,无数滴。我听着他急促的呼吸,感受他压抑的胸腔震动,突然不敢动了。
我的印象里,宗崎从来没有哭过。他此刻不号啕、不哽咽、不出声,若非我的脸颊贴紧他的胸膛,简直觉察不了是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