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7)
“哥哥,你们在哪捡到的?”阮呦舔了舔唇,口齿生津,她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都快忘记肉味了,“我也想去捡。”
阮雲听了又肃起脸来,拍了拍她的头,警告道,“你不准去,这回是我和爹运气好,才碰见这只被活活饿死的兔子,那林子很危险,我和爹还有二叔都不敢深入,你要是去了,万一碰上大虫怎么办?”
大旱的时候,疯的不仅是人,还有动物。
阮呦记起村口那家猎户杨二叔就是进山打猎时遇上了大虫,被大虫活活咬掉了一条腿,当下就不敢再说要去捡兔子的事。
他们的干粮越来越少,阮雲和阮爹这回不过是想在林子外围找找看有没有野菜嫩树根之类的,只是运气好正巧捡到这只不知是饿晕还是晒晕的兔子,他们也不敢贪心,知道大旱的时候林子里野兽也会发疯,便在外围找了一圈野菜和柴火就立马回来了。
听说晚上有肉可以吃,阮家一家人都很激动,这些日子他们省着粮食,一只馒头掰成五六块,实在饿得腿软了才能吃上一口。
为了不浪费水,阮爷爷便说将这只兔子的肉剃下来烤了,烤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干,这样既能保存得久一些又能不浪费水,一家人便点头赞同了。
好在这条路上夜里只有两三拨人,阮家捡到的兔子被没被人发现,夜里阮父和阮二叔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将肉烘干,阮爷爷照顾着阮惜,李氏和二婶三个女人在分着晚上要吃的干粮。
阮呦分到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她看着李氏和二婶手里都是捏着野菜,心底一酸,吸了吸鼻尖,抱着李氏胳膊软软的撒娇道,“娘,我也想吃野菜。”
“不行,野菜有什么好吃的,你就乖乖吃你手上的。”李氏冷着脸否决。
“可是你们也吃野菜。”阮呦声音吸吸鼻尖哽咽。
一家人吃的东西,就只有她的饼是最大的,明明她是最闲的那个。
看着越来越瘪的包袱,阮呦很害怕。
对前路迷茫的害怕。
“呦呦乖,二婶和你娘都喜欢吃野菜,你可别跟咱们抢。”郑氏嗔怪道。
那野菜那么苦,能有什么好吃的。
阮呦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她坐在树下,背着身子抱着膝盖,肩膀轻轻抖动着。
那泪珠子怎么也忍不住了,一颗颗掉落下来,心底的压抑和惶恐不安渐渐放大,再忍不住。
陆长寅是被耳畔细细弱弱的呜咽声闹醒的,他睁开眼就见阮呦缩在身子躲着一颗大树后面哭,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阮呦捂着唇压低了声音,哭得可怜巴巴的。
她抬头擦眼泪的时候,鼻尖儿都红了,一双雾蒙蒙的杏眼红彤彤的。
陆长寅侧着脸,银白的月光撒下,雕刻般的五官明明灭灭,他静静地看着她,也未出声。
猫挠似的哭声。
还怪好听的。
他看着天际的弯月,甩掉脑海里荒唐的念头,微微出神。
等到阮呦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沙哑着嗓音开口,“好受些了?”
听见他微哑的声音,阮呦身子一怔,扭过头来。
她方才都忘记这还有阿奴哥哥在了。
阮呦懊恼地吸了吸鼻尖,有些丢脸地擦了擦泪痕,只是衣袖早就弄脏了,这样胡乱一抹,一张小脸就跟花猫似的。
她还是点点头,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好受多了,阿奴哥哥,谢谢你。”
陆长寅失笑,“谢我做什么?”
该他谢她才是。
阮呦朝着他抿唇一笑,露出脸庞两个浅浅的梨涡来,“阿奴哥哥被我吵醒了也没有打断我,我哭起来很吵人的。”
这样说着她有些觉着羞愧,她还没有这样哭过。
陆长寅看着她满脸羞涩的模样,定定发了会神,半晌阖了阖眼睛。
不吵。
她的声音清甜,一点也不刺耳,即便是哭起来,也像撒娇的奶猫儿似的。
很好听。
不过小姑娘面皮薄,他淡笑着没说出口。
阮呦见他脸上露出笑,也跟着腼腆地笑,她坐在板车上,双腿放松地轻轻摇着,“阿奴哥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原本是有些羞怯的,只是今晚在他面前哭了一场,不知怎么胆子就稍大了一些。
她一直挺好奇阿奴哥哥的,义母和哥哥都说,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陆长寅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几分漫不经心地道,“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奴仆。”
“奴仆?我以为阿奴哥哥是大户人家里的贵公子。”阮呦睁大眼睛,有些诧异。
“失望了?”陆长寅低低轻笑一声,他的笑有些轻佻散漫,这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不会让人恼怒,只觉得他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