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鹿(182)
时鹿觉得那个前妻可怜,林择深却觉得江启鸣可怜。
“人心很多时候都是说不清的,上一秒是普度众生的善,说不定下一秒就罪恶成了一滩污泥。”林择深似乎有着诸多感慨:“我很同情你的新爸爸,但是这一切,不是三言两语,局外人你我简简单单就能说得清的。”
“既然你母亲能说出让她坐牢那样的话,即便是酒后压抑过后的发泄,那么那个女士应该也没少做恶事。”
时鹿知道,那个未曾谋面的‘阿姨’,一直以来都给这个新家庭造成很多困扰,但这不是要将她这样污蔑的理由。
如果可以,她希望——
时隔半月之久,希望成真了,法庭撤销了诉讼,取而代之的是江启鸣要坐三年的牢。
前妻灰头土脸的回来老家,并且发誓再也不会来了,没有了那个温和的男士,家里似乎更空荡了一点。
江骋考上了京市最好的体育院校,基本上也没回来过。
时鹿也在间月柔的脸上,久违的看见了笑意。
“犯了错,就要及时改正,不然那些无形的恐惧之手,会在你的余生,一辈子滋长,生根,直到将你溺毙在自己打造的囚-笼里。”
这样类似的话,时鹿在间月柔嘴里听见过,在林择深的口中也听见到过。
“我会等他出来,然后做一桌子的菜。”说这话的时候,间月柔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其实完全可以放任自己做一个恶人,根本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妈妈,你已经很好了。”时鹿知道,因为她曾经也经历过,任何苍白、琐碎的安慰都是徒劳至极的无济于事。
拍了拍间月柔的后背,时鹿终于问了出来:“我能跟您提一个小小的恳求吗?”时鹿的脸上,晕着茫然还有茫然过后的笃定。
这给了间月柔另一个希望。
“我不想吃水煮鸡蛋,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高考,您能每天帮我做一顿早点吗?”
***
秦放没有去宣大就读,而是被强制送出了国。
超出本事之外肆意想获得什么的代价,就是加倍的要弥补。
时鹿记得,那是一个灿烂的朝阳午后,少年人背着藏青色的单肩背,脚踩着白色运动鞋,跟很久很久之前,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的形象重叠。
站在铺满银杏叶的宽窄水泥道,少年眉眼俊秀的堪比皎洁的明月。
时鹿依旧会由衷地觉得感慨:他真的是如明月一般皎洁的谪仙。
但这仅仅局限于,一个少女最诚挚单纯的评价,不掺杂任何情感,欲-念。
“时鹿,你知道的,对吗?”秦放嘴角边是温和的浅笑,他终于问了出来。
时鹿眉眼依旧冷静:“是,我知道,很久了。”
秦放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少年人隐隐还在渴望着什么,但是:“抱歉,我要失约了。”
我不能等你来宣大找我了。
这是秦放最后的倔强,以及冗长但是点到即止的陈白。
最后,他像是彻底接受了自己是失败的那一方,他说:“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漫无目的,死寂、无趣的生命里,那样热烈的盛放过,让我贫乏羞于回忆的日子里,有了那样多生动明艳的回忆。
时鹿看着他,一瞬间看见了潘盼的身影。
她刻意隐去了很多很多,略微不堪的记忆:“或许,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个很甜很甜的小秘密。”时鹿微微低垂着眉眼。
“那是一个很荒诞的暗恋故事,我从来都是一个局外人,我曾经那样渴望加入你们,却发现,我要么是一个可耻的窥视者,要么是一个罪恶的告发者。
无论我朝哪一个方向走,迎接我的,都是回不了头。”
时鹿看着秦放,深呼出一口气:
“曾经有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女孩,她每天夜里都会在我耳边,说她很喜欢你。”
“她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能让你看见觉得高兴的事。”
“你高兴她就会高兴,甚至比你觉得的高兴还要再多一点高兴。”
时鹿应该是在回忆,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她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就连现在,也是。”
秦放一直都不愿意承认的真相,在云层消散,周围天光大亮,被一个姑娘用最最宛转的方式,说了出来。
同时——
至此,我们之间再无秘密。
最后的最后,时鹿朝他鞠了一躬:“祝你前程似锦。”
***
又一年。
时鹿熬过了百日誓师,熬过了倒计时,熬过了一本一本翻烂的笔记。
半夜掌灯,清晨提笔。
翠林拢绿的柳树,飘扬的飞絮。
“请考生停止答题。”
“叮铃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