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87)
他说是“从头细说”,却是当头一句就惊得德琳目不转睛地注目于他!他说,“威远将军折了军中粮草,依律当受重罚!”
第47章 问情(中)
“重、罚?!”德琳总算不曾口吃,震惊却是不言而喻。
“唔。”元成不得不垂眼,隐约觉得自个儿的法子有失磊落,不过并无迷途知返的意思——他是信奉“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的人,不会在枝节处恪守不诳语、不虚言这样的圣人教诲,“按当朝律令,此过当处以罚没家产、贬黜、流徙甚或……死罪!”
德琳的脸慢慢地失了血色,一双眼却分外的黑漆了,“那么威远将军该当何罪?”
她未在听到最后的“死罪”二字就方寸大乱,还能记得他说到的其他罪责,这令元成兴起再接再厉的心,“以他所折损的粮草数量,若是上报朝廷的话,最轻亦该是贬谪。”他这一句倒是实情。说完话眼盯着德琳,想看她能不能再听出玄机。
德琳垂目,面上说不出是放了心还是更担了心。再抬起眼的时候,可是迟迟疑疑地望了元成,“殿下说……若是上报朝廷……那么殿下若……”若是不上报呢?
“我不能徇私,德琳,”元成恳切地望着德琳,温和、蔼然地打消她的念头——她果然未叫他失望,惊惶之中也未错过哪一句是关键,“我是一国储君,要面对的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若因和威远将军私下的情谊就置法度律令于不顾,那我往后如何去担起天启王朝的社稷江山?”
“殿下!”他言语平和,“词”虽不严却无损“义”正,德琳羞愧之余更为李昊琛和容琳的命运忐忑,“德琳不敢存枉法之念!不管是天灾人祸还是疏于防范,威远将军对这回的过失都难辞其咎。只是德琳听说他的文功武略都还说得过去,就此贬黜不知会否有因瑕失瑜之憾?”见元成不动声色,硬着头皮把最后一句说出来,“德琳常听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话,不知能否用在威远将军身上,若是责令他戴罪立功……”
“你倒是精擅开脱之道,”元成似笑非笑——当初那个与人针锋相对毫不露怯的女娃儿如今竟会迂回曲折、婉转陈词了,“不过昊琛有你这位妻姐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就算他这回的‘过失’被人奏报到朝堂,有你这番说辞在,陛下或吏部要降罪与他的时候也会有所斟酌,不致伤他的筋动他的骨了!”
他的口气中不乏玩笑之意,德琳却无法如他一般轻松:她一个女子的见识,如何能抵达上听?像是看出了她的苦恼,元成慢悠悠地开口,“德琳,可用我代你在朝堂上陈情?”
“不必了,殿下!”话一出口,响起的是两道声音,德琳愣在座中——元成竟和她同时开口、学着她的口气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撇嘴笑着睨视德琳,元成多少有些悻悻,“我想要帮你怎么就那么难呢?”他暗指在琅嬛阁中她也拒绝过他一回。
德琳垂眸,“德琳只是不想强人所难,更不敢请殿下徇私!”这是他一开始就明白说了的话!
呃,元成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只是从她的话里辨出了一丝丝、虽然只是一丝丝的抱怨之意,他还是止不住露出笑意——他实在是快对她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束手无策了!不忍再看她愁眉紧锁,何况这只是他找她来的一个借口、他想知道的终不过是她为什么跟他别扭而已!既已凭此令她坐下来了,他也就无需再在这上头兜圈子了,“别胡思乱想了,威远将军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峰回路转得太过陡峭,德琳凝眉难展,张目望着元成,满脸满眸的不解,元成转开了眼,看着手里的折子,“平卢节度使李守忠、也就是昊琛之父,压下了这件事,未向朝廷奏报,故而……”他挑挑眉,慢悠悠地把书折撕成了碎条,“京中并不知平卢曾有此变!”
“殿下!”德琳惊呆了——她固然不愿妹妹、妹婿遭这飞来横祸,但是李节度使替子掩过不会被问罪吗?还有太子明知此事却不予追究,朝政竟可如此轻率儿戏?
“昊琛被李节度使罚俸一年,赔付所有粮草之失,故李节度使虽有处罚从轻之嫌,却不算罔顾法纪,”元成不欲再细说——将京畿中的一些囚犯交由昊琛带往边境从事屯垦,此事唯有他和昊琛详知始末,昊琛因此而遭祸,他自然要全力善后,李节度使的罚而不报正中他下怀!“朝廷重臣总要给他们一些自主的决断权,这样的处罚于国无损,故而‘知’亦可装作‘不知’了。”他觑着德琳的神色,暗自庆幸她似乎并无诘问他一开始为何故弄玄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