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39)
嘉德帝道,“应是宁王。”说话间,有内侍举出字牌,显示宁王殿下连出两手。嘉德帝一心二用,一面与皇后说话,一面却未错过棋局变化,“徐教习的棋后劲儿不足,宁王出手的时机、落子都可圈可点。端看徐教习能否悟到他的用意了。”
“陛下不许宁王和太子出言指点,就是为了看徐教习和德琳的悟性?”仁慧皇后恍然。
“是要看我们太子和德琳的默契。”嘉德帝纠正,“从棋风上看,朕的分派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徐教习的棋谨慎细密,颇合宁王之长,只是统观全局上可与宁王差得太远;太子嘛,他若不是忙于国事,专心棋道的话,宁王还真未见得是他的对手。德琳的棋多少有他的影子,决断利落,取舍从容,你看她……可惜!”
嘉德帝忽然惋惜,仁慧皇后以为德琳错着了,急忙往场中看,却听嘉德帝叹,“徐教习太急于求成了!”原来宁王的两手棋可做攻击亦可设伏,攻之利一望即知,两步之内可逼德琳弃子,至于伏么,“徐教习若按宁王的本意继续设伏,德琳自是能看出来,必要加以应对,棋便受制于人,怎么走都难了。可惜!”可惜徐若媛选择了攻击,得势的同时却是自解了对德琳的潜在威胁。德琳拼却弃子,不需再忌惮,可寻机反攻,可另筑外势,棋路反而更活了。
仁慧皇后此时的心思已不在棋上,听罢只缓缓点头,望着东廊下若有所思。嘉德帝察觉了,暂时放下棋局,笑着回顾道,“皇后有何打算?”
仁慧皇后莞尔——知她者,始终都是嘉德帝,“我想到过后要赐太子什么了。”
嘉德帝忖了忖,又顺着皇后明显有所指的视线一望,点头,“我有现成的。”抬手叫了随侍的崔总管,低声吩咐了两句。崔总管躬身退下,退至楼侧直身一招手,自有内侍过来,领了他的命飞奔而去。帝后二人相视而笑,复又观棋。东楼瑜妃、云贵妃等人清晰地看到这般景象,不解详情,心中感怀便是不一而足,无法一一细述了。
此时棋至中局,内侍举出的字牌显示宁王又出手两次,其时帝、后忙于说话,倒是错过了。嘉德帝参详推演了一番,知是徐若媛把他的暗伏变成明击之后,很快又落入颓势,元俭应是再次连续出手,遏制了德琳的攻势,而徐若媛亦吃一堑长一智,未再急功冒进,后续的几手棋都是循着元俭的路子来,收效显著,棋面上看起来双方已是胶着之态。
“这倒是棋逢对手了。”听嘉德帝解说至此,仁慧皇后点头。忽眸光一凝,蹙眉道,“她们两个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嘉德帝笑道,“你怎么才发觉?来之后她二人便直接进了东殿。我还以为你知道。”一楼东殿里的是元湘和元沁公主,此前一直未露面。
仁慧皇后一想便明白她二人打的什么主意,不由摇头,“这两个傻孩子。太子也好、德琳也好,哪一个会当众落了行迹被她们看见?”皇后很有些痛定思痛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叫侍女去请那姊妹二人出来——躲在大殿里探头探脑的可不像公主所为,却见德琳一侧的内侍出来举起了字牌,显示太子出一手,不由去看嘉德帝。
嘉德帝看了看新增的落子,笑着点了点头,仁慧皇后也不由含笑,又回到片刻前的念头上,才发觉多此一举:随着元成出手,元沁和元湘自个儿出来了,元沁更像是怕被人拦着似的直奔棋案,被元湘拉了一把,才未太靠前,和元湘一起……站到了宁王身后!
“这是要四对二?”皇后看嘉德帝,等着他裁夺这算不算坏了规矩。
“她两个还不够分量。”嘉德帝笑,“不过沁儿能看出情势关键,倒可知是跟她教习学到了真东西。”又看了一阵,憾然,“朕错了!这棋该叫德琳和宁王下、太子从旁指点,他二人联手,取长补短,你我或可一见宁王落败是何情形。”
皇后一听,明白这是说即便有宁王,徐若媛的棋艺也不足以与德琳抗衡,刚要说什么,忽见徐若媛起身,宁王元俭落了座,所有人——哦,要除了看不到自个儿楼下的东楼上的人——所有人还愣着,宁王却已落子,德琳稍作思虑,随后应子,宁王似早料到她的应着,很快又落一子——场中宫女的步履明显快起来,内侍手中的字牌很快显示宁王已出满十手,棋局未结,胜负未分!
谁都未料到会出现这番情形,亦更加不明白宁王是何意:他落座时,不少人以为他是胸有成竹、要在六招之内完结棋局的,谁知……各怀心思望向宁王,却见他安坐未动,只垂手置于膝上。再看德琳,亦是安坐——其实她是极快地看过元成的,元湘和元沁都看见她抬首看元成、元成亦看她了。然仅此而已,除了一个抬首、一个低眉,她二人四只眼再未看出他两位有哪怕丝毫的眉目交流,之后就见德琳复视枰中,元成收了折扇,举步要出廊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