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61)
她方说了两句,木槿就觉着自个儿想得太窄了,被她这一问,只剩下点头的份,面上又是敬佩又是惭愧,元沁却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噤着鼻子哼声道,“教习你就是会扫兴!说你是俭王兄的知音你还真帮他说开话了!我不管,我一会儿问王兄,看他要说的和你不一样你怎么办!”
德琳笑,正要说话,轩室的门却大开了,宁王元俭迎门而立,神情略带了两份倦怠,眸中的光彩却是熠熠,“当日若得教习在,伯牙何须悲裂弦?”显然是已听到了三人说的话。深看了德琳一眼,笑吟吟地望了另二位,“沁儿,槿儿,那么取笑王兄有趣么?”
木槿这时候是只会摇手不会说话了,元沁却还能瞪着眼睛浑赖,“取笑?什么取笑?谁取笑?”一面巴巴地望德琳。德琳嗔笑着睨她一眼,屈身向元俭道喜。元俭忙道多谢、杜教习请勿多礼。笑瞪了瞪沁、槿,叫门边听命的侍女上前给三人布排座位,自家也在案后落了座。
元沁见侍女把案上的焦桐捧起来要走,忙道“王兄你接着弹吧,我再不胡说了,”对上另三个人深浅不一的诧异,嘻嘻地笑,“不然岂不显得我们是不速之客、一来就扰了你的雅兴?”
“这还不是胡说?!”元俭无奈轻叱了她一声,指着案上摊着的几页纸,“我不过是叫它累着了,弹琴换换脑筋罢了。”
他这一说,三女都好奇,元俭也无避讳之意,把那几页纸给她们传看了——虽有勾划之处,大体还是看得清的,德琳一看那上头多是人名,偶有知道的,像标记在“服饰”题头下的第一人是桂尚服,“工事”名目下的是她哥哥杜昭,“典籍”之列有琅嬛阁的秦简秦少监,翻至最后一页,“曲目”之下的一串人名中,谭玉君名在其中,而另起一列、亦即最后一列的题头被圈改的看不出原样,其下的名字倒是只有一个,赫然就是她杜德琳,不由笑道,“这是殿下的点将录吗?”她约略猜到这是元俭在谋划元夕所需调用的人手。
她翻看纸页时元俭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紧绷,及至她笑问时才似回过神,淡笑道,“教习敏锐。”简单解说了预备叫各名目的人所担的职责,“至于杜教习,我觉得除了‘工事’,哪一项都能胜任,可单分到哪一项里都有些屈才了,好在这名单还只得一大半,等全拟完了我再细斟酌斟酌——届时还请教习勿要推辞才好。”
德琳自然不能推辞——即便她想推也是推不得的:宁王拟定了名单便上呈帝、后,帝、后皆首肯,谕令凡是宁王需调配的人、物无不从其所愿,为了内外联络的便利,又格外把紫仪门近旁的“听松轩”收拾出来,给宁王做了日常议事之所。德琳自此便时不时或早出、或晚归,一日中倒有大半时候停留在听松轩了。
元沁最初还跟着往来了几趟,后来见他们议起事来就把她晾在一边儿,而他们所议的车马人轿灯油火烛纱绫缎锦的又实在琐碎繁杂,她听得都要睡过去了,过后便绝迹于听松轩,还不无庆幸地对木槿道,“多亏王兄未把我列在名单上。”——当日在“未雨阁”,她很为名单上有德琳却没有她而“不忿”,说宁王小看她,还是元俭说“你帮我不是应当的、怎么还用格外写出来?”她才作罢。如今看来,还是宁王有先见之明,不然真把她列上了,那可免不了成了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活解了。
宁王最后予以德琳的名目是“协同”,秦简对这个称谓极是推崇,说用词虽简,涵盖却广,凡不可细分之事皆可用此一言以蔽之。德琳听他说起方知这两个字是从《汉书》和《三国志》里来的,几日下来,觉得秦简的概括精准之至:元俭并未说要她分管哪一项,却是除了和“工事”有关的搭建、火药、器械之类她实在不通、“典籍”有秦简独自扛鼎外,余下的大事小情都极有可能问到她这儿来,德琳秉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凡知则尽己所能的信条,一样样事做下来,虽未存求功的心,宁王对她的倚重却是有目共睹了。
这一日德琳先去了琅嬛阁才又到听松轩,比素日晚了些,到时正遇见乐坊的管事并几个乐工往外走,谭玉君与他们隔了丈把远在另一侧独行,几个人的神气都是郁郁的,看到德琳,几个人各按身份见礼。谭玉君望了望德琳,像是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唇动了动,点点头便自去了。
德琳心中不解,进殿却见元成的面色也不甚好——倒也不曾蹙眉,只是不见惯常温煦的笑意,听到声音抬头见是德琳,轻吁了口气,“你来了。”德琳笑着应是,只做什么都不曾见,元俭却自个儿提起了话,“这件事怕只能靠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