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43)
故而魏夫子仅凭他“老人儿”且并非恶人这一条便占了先机,而她在开口之初已注定是授人以柄,德琳苦笑,对元成躬身敛衽,“德琳铭记殿下教诲,往后……”
“往后要闭目塞听、诸事不言吗?”元成倒是清楚她打的主意,一口点破了,“这时候赌一口气容易,往后在宫里的朝夕日夜你能……”望望德琳,轻叹了一声,“我说这些是想叫你知道凡事不光有对错,还有时机、人心向背的考量,要忍得、等得,勿为了一时快意做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却想到哪去了?”
德琳不语——她先以为他明知她的不平还要冠冕堂皇地指摘,只觉得跟他再无话可说,谁料他却是为了提点她,那她……想想却益加的无话可说了。
德琳口中不言,面色却有所动,元成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索性再多讲一些,“德琳,这对你未尝不是好事:若这事不了了之,久后当不了有人说还是你的不足,不然怎会连这点儿不快都圆融不过去,反之,你向魏夫子赔礼,不管结果如何,人都会觉得你谦逊识大体,不……”
“殿下,您真是煞费苦心……”德琳实在忍不住叹息出声:为了叫她心甘情愿地向魏夫子赔罪,真是安抚、激将、迂回,什么样的法子都用上了。
元成愣了一愣,继而失笑,“你既看出来了,我也不算白费心了。”
德琳望他一眼,只字未语,似喜似嗔的一眼倒像是说了很多话,元成眉目含笑,柔和道,“魏夫子那样的人,是不是诚心致歉他是能看出来的,若看出你是敷衍、勉强的话,他会觉得受辱,那就不如不去的好了。”
“德琳明白。”德琳垂睫轻声答应,“请殿下替德琳安排该如何赔罪吧。”
“好,”元成颔首,看德琳垂首行礼,他忽道,“德琳,你可记得我幼时被罚,在朝堂上向臣工赔罪的事?”
德琳讶异扬眉——她记得当初在琅嬛阁抄书时听他说起过这回事,现突提起来……眸光连闪处,她难以置信,“殿下您是说、您是说……?”
“嗯。”元成对她点头而笑——不错,他当初以山羊图捉弄的老臣工就是魏夫子!这还真是一位人物,竟先后与他和德琳结下这样的渊源,若干年后要有子孙替这位夫子树碑立传的话,不知会如何记述此事……
德琳虽已猜到了,得元成亲口确认还是意外,隔着光影对元成惊笑不已,对于即将向人赔罪的事竟是毫无芥蒂了:有太子殿下的“伟绩”在前,她区区一个教习的颜面又有何放不下的呢?
元成看着她一张脸笑得如雪后初霁,心绪也跟着明朗,虚虚地指了她佯斥,“见人不幸甚于己,则喜而忘忧,实不善也!”话虽如此,却已眉目飞扬了,直等德琳去后才慢慢敛了笑意,轻吁了口气:元俭走前提醒他勿忘了魏夫子是如何到了宫学里的,他记得,故更要妥善理顺今日的事,好在,德琳未叫他为难——那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至于魏夫子,他往后倒要多留心了……
第72章 雪融(上)
出了宫学,元成先去了仁慧皇后处——今日的事可大可小,旁人告诉皇后娘娘的总不如他亲身去说的好。皇后果然已听说了此事,格外听他详述了始末根由,笑叹了一回,只道“也别太委屈了杜教习”,元成道“儿臣省得”,告辞出来不提。
刚回了文华堂坐下,有内侍来报,说“寿昌公主到”,元成和李申相顾狐疑:元沁曾评点出宫中几大无趣之所,文华堂即是其中之一——也对,太子的读书修习之所若是有趣,江山天下岂非也可成儿戏?
平素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却不请自到,此事不能不说古怪,元成和李申还在纳罕,元沁可已经进来了,“太子王兄,我有事找你!”许是走得急,乱了气息,一张口竟是急赤白咧的。
“你无事也可以找我。”元成倒是好整以暇,笑着以下颌点了近旁的座椅,“坐。”
元沁不坐——顾不上坐,直冲冲地就问元成,“太子王兄,你叫她去给魏夫子赔罪?”
“她?”元成挑眉,一脸疑惑。
“杜教习!”元沁无暇怪他贵人多忘事,“我听史姑姑说你叫她去给魏夫子赔罪!”
“哦——”,元成恍然大悟,“唔。”
元成“唔”了一声便无下文,元沁可是跳脚了,“太子王兄,你怎么能叫她去给人赔罪……”
“沁儿,”元成打断,虽未板脸,可已止住了元沁的气急败坏,“我要是犯了法都要与民同罪,何况他人?这道理你也懂,怎还能因她是你的教习就想要王兄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