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116)
她打的比方也有趣,众人听了更笑,谭玉君也跟着笑,精灵灵的眼飞快一瞥徐若媛,倒再未生出新的话。德琳看了暗叹到底还是宫中的教化,那么硌涩张扬的人如今也知道迂回进退了。
诸女的愿书想来甚得娘娘之心,不一时便有皇后宫中的赏赐颁了下来,描金的九九岁寒图并一些小玩意儿,都是应节气的用物,精巧精致却又是她们见所未见,连瑶筝这不爱琐碎的人看了都爱不释手。正彼此看玩着,又有副使前来传谕,说娘娘请诸位教习未时前往仪和殿共同赏鉴“赛墨”之作。
诸女对这盛会闻名已久,也听说过最终的评判有乾坤榜之说——乾榜是由嘉德帝率朝臣评定而出,坤榜则是皇后率内廷嫔妃、高品阶女官各依喜好自行投枚,最后依据得枚多少排出高下。说起来,这乾榜的分量是高过坤榜的,毕竟坤榜是带了些游戏性质的,只是说来也怪,不光是参加“赛墨”的人,便是旁观的人也往往都更热衷于坤榜的结果,像许多人都记得去岁坤榜榜首是徐兴祖,却少有人记得乾榜榜首是谁。这当中唯一的例外便是再往前一年的乾榜,人人都记得那年的榜首是安王少师骆清远。之所以如此,原因倒也简单:那年坤榜的榜首也是他!自有乾坤榜以来,独占两榜鳌头的这是唯一一人。故很多人说骆清远年纪轻轻便名动天下皆因于此。
要说这“赛墨”大会年年都搞,今年却格外隆重,这当中也有个缘故:嘉德帝当初创下“赛墨”之会时便立了规矩,以五年为一个循环,在每一个循环之中,凡有人荣登乾榜榜首的,便不得再参加次年至第四年的“赛墨”,等到第五年的时候,这几年中的榜首才能重返赛会一决高下,这也是为了避免前人专美、后人难以出头的弊端。而今年恰是第五年,旧日榜首和新出的书法高人同场竞技,其盛况可想而知。诸位教习如今能亲身参与品评,自然是喜出望外了。
诸女都惦着午后的盛会,这一日里旁的典仪在她们眼中都黯然失色,好容易看时候差不多了,才彼此相约着一块儿到了仪和殿——容尚仪看到她们几人联袂而来,悄么儿对傅尚司笑,说你怎么教的,看这几个人心齐的,活像姊妹似的。傅尚司圆团脸上也是笑,开口却是意味深长道,“这才哪到哪儿?这时候翅膀都还没硬,自然要抱成团儿才好互相壮个胆儿。你等再过一两个月看,你看她们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我只求那时候别什么花样都使出来,连累咱们跟在后头断她们的官司就烧高香了。”
两位宫中的老人儿深谙人心世故,对几位教习眼下的亲密无间都抱了冷眼旁观的态度,教习们却是毫无所觉,远远见到两位命妇在殿前站着,忙彼此提醒着要上去问好,却听锦帷隔着的回廊下传来年轻女子带笑的声音,“沁儿,你要去哪儿?”说话间似乎伸手抓住了什么人。
“你快放手!”锦帷里传来另一道气恼的女子声音,听起来比先前那个要稚嫩些,语调中透着股娇蛮之气,“你没看见那两尊门神?我可离她们远些,谁高兴在今儿这日子被她们抓住了教训!”
“你没做错事有什么好怕教训的?再说你不调理人都是姑姑们的万幸了,谁还敢来找你的晦气?快老实跟我进殿去吧!”先一个女声忍俊不禁。
这两个女子且说且行,声音已接近大殿,教习们面面相觑:她们既然听见了这番话,傅尚司和容尚仪当也不例外,她们却不知宫中有谁这么大胆,竟敢这么——几乎是当面地非议宫中品级最高的命妇!
教习们惊异不已,脚下就都有些迟疑,却见原本望着她们的两位命妇已转了脸,齐齐面向回廊迎人:两位身量仿佛的年轻女子正施施然步出回廊,都是盛装打扮,年纪略长些的一身珊瑚红,另一个则着了丁香紫,两人的衣饰华美,与教习们们或是各级女官的迥然不同,徳琳她们彼此看看,约略猜到了两女的身份,果然就听傅尚司和容尚仪趋前招呼道,“沁公主、湘公主!”
教习们闻言又是一惊:她们猜到了来人或应是公主,却不料这二位竟是乐平公主元湘、寿昌公主元沁,一个个闪目看去,只见并非一母所出的两位公主面貌却有四、五分相似,想来是都随了嘉德帝。至于剩下那几分,自然是随了各自的母亲。
乐平公主元湘的举止神态很有些仁慧皇后的影子,不过年纪轻,只有春光乍好时一览无余的蓬勃,还少秋色静美时那种悠长的韵致,纵如此,顾盼间的神采也足够人赞叹了。而与她比肩的寿昌公主元沁则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虽刚刚儿长成,那轮廓已然合了古人所说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诸位教习中不乏自负貌美者,口中不说,暗里实则是对德琳都不大服气的,此时一见沁公主,自惭形秽之感却油然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