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512)
本来应该是啼哭不止的新生婴儿,如今却死寂无声,被一群人拼力摆弄。
帘幔低垂的内室里,也同样听不到一点声音。
江怀越只是望了帘幔一眼,随后背过身子,朝着窗口静默站立。
*
急切的商讨,压低的交谈,匆忙奔出去的脚步,各种声音嘤嘤嗡嗡响彻耳畔。
他站在窗前,眼见着外面天光渐渐发白,檐下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终于在一阵长久的沉寂之后,有人缓慢而沉重地来到了身后。
“江掌印……”年迈的太医哑着嗓子道,“贤妃娘娘诞下的女婴,没能救回来……”
带着悲声的结果才刚说出口,奔忙了一夜的稳婆和宫女內侍们全都呜咽着跪倒在地,恐惧占据了整个屋子。
江怀越这才慢慢走上几步。
床榻上用锦绣缎子包裹的婴儿很是瘦弱,此时已经紧闭了双目,脸色都是发青的。
他只看了看,便扭过脸去,望向了被厚厚帘子挡住的内室。
“贤妃娘娘。”江怀越唤道。
金玉音躺在里间的床上,浑身冷汗,发髻散乱,好似死去了一般。
本来应该满是婴儿啼哭众人恭贺的屋子里,现在只有她一人。
犹如孤魂野鬼,狼狈不堪,虚脱得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她几乎断送了性命,但是婴孩出生后,她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孩子就被抱了出去。
再后来,她听到了太医的话语。
孩子,终究没有活成。
就像她想的那样。
在太医们忙着救治的漫长过程里,金玉音的脑海一片空白,她甚至根本没有去想,那个刚出生就被从她身边抱走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也不愿去想他们会如何紧张地救治。
直至那个宣告传来,她那颗已经形同死去的心,才真正结了冰,裂了缝。
而后,江怀越的声音又响起。
他果然还是来了,是来看看她会不会难产而死?还是看看那个孩子,是否已经死去?
金玉音虚弱地笑了笑,哑声道:“江掌印,你来了。”
江怀越回过身,屏退了屋内的其余人等之后,才隔着帘子,沉声道:“娘娘,你用了催生药,是不是?”
金玉音望着缀着流苏的床幔,没有说话。
江怀越深深呼吸了一下:“在乾清宫那边的时候,你假装腹痛难忍,却不让稳婆接近。直至众人将你送上辇车,你才趁着那个独处的机会,服下了事先带着的催生药。因此回到长乐宫之后,你开始真正阵痛……那个孩子,是被你强行催产而死的。”
她紧抿着唇,过了片刻,才道:“江掌印,你就这样对待一个刚刚从鬼门关闯过,孩子却因早产而死的母亲?你说的催生药,只是无中生有的杜撰!”
“娘娘,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他站在帘子那端,颇感可悲地冷哂了一声,“要不要我告诉你,贾有立和胡容都已经先后招供,说你曾在刚搬去太液池之后,独自去崇智殿参禅静坐,而裴炎则带着一名陌生的年轻內侍进入了崇智殿。在他进入大殿后,裴炎与其他宫人全都退下,整个佛殿之中,唯有你与那人相处良久。事后,你们说这位內侍精通佛理,是专门唤他来为你讲解经书的,可奇怪的是,其他人却都说在宫中从未见过此人。而且,在来去数次后,他也就此不再出现……”
金玉音躺在那里,紧紧攥着被褥,双目盯着床帐间悬垂的金银角坠。
“若不是这次东窗事发,娘娘是打算瞒天过海,用你与表哥沈睿的孩子来冒充为皇家后代吧?”江怀越顿了顿,又道,“娘娘真是胆大妄为,竟连外男都敢引入宫苑,还与其私通往来,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事情暴露,两人连带那孩子都会死无全尸?”
金玉音的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你现在可以尽情诬陷我了,是不是?我是见过一名內侍,他后来去了哪里,我又怎会知晓?还有我的孩子,出生不久就没了气息,却还被你如此侮辱……江怀越,你的心,还有半点人情吗?!”
“诬陷?娘娘到现在还是如此自信?”他摇了摇头,“只要我将曾经见过那个陌生內侍的宫人们带到沈睿的尸首前,他们一经辨认确定,你与沈睿的私通行径,就是毋庸置疑,铁证如山。事已至此,你还要强横到几时?!”
刺骨的寒意直灌全身,金玉音的嘴唇都在发抖。
“你……你说什么?尸首?”她死死抓住被褥,试图控制自己,然而身子却抖得厉害,“你把他杀了?!”
“不,他是自尽的。”江怀越静默片刻,缓缓道,“为了救你一命,不给我们留下活口,他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然而他没有算计到,就算他死了,只要尸体还在,我自然能让人前去辨认指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