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95)
我笑得越发欢畅。
仍是师父背我出去的,越墙前,我看见门房里的几个老妈子正喝着酒摸骨牌,因而笑道:“师父你瞧瞧,我们都算是傻的,她们才真会受用呢!”
师父轻笑:“你羡慕她们?不过是混日子的罢了!”
他把我带回上次的住所。
我这回才有心打量他这住地,因见门与匾都小,只当里面也小,谁知进了门便豁然开朗,别有dòng天起来。草木皆好,屋子也修葺得规整,只是不够大气。
“师父,这是谁家啊?”
“举人钱录的宅子,因他不善打理,把这一处败了,我便叫人替我买下了。”师父四下环顾一番,说道,“虽不是很大,我一个人住倒是绰绰有余了。”
我奇道:“师父你又不是这里的人,又不在这儿常住,置办一处宅子岂不làng费?”
师父笑道:“虽不常住,但余杭风景好,我每年都要来一趟,次次住驿站也不舒服。再说,钱录那时急用钱,我买的便宜着呢!”
说着,进屋提了一盏灯笼又出来了:“来,我带你到后面的院子里走走。”
那院子显然平时有人收拾照料,几树海棠花都开得很不错,艳艳曼曼,在灯烛下颇为烂漫。还有几棵桃树,俱还是幼苗模样,也开了几丛花,就是枝gān有些瘦弱,看着有些伶仃可怜。
“这是我去年秋天叫他们栽的,本以为活不了,谁知今chūn还开了花。”师父见我颇有惜花之意,便颔首笑叹,“也算是造化了。”
我听了“造化”一词,忽有些怅然,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怔了半晌问他:“师父,若要把中原游历一番,须得多久?”
师父笑道:“整个中原?便是走马观花,也需大半年。若是访师拜友,一两年甚至两三年,也都是常有的事。”
我惊愕:“两三年?”
师父见我突然失态,提灯便往我的脸上照了一番,晃得我眼一花,连忙侧过脸去。
“你是在问什么人罢?”
他的语气颇为肯定,又兼他认识林珧,我一时不敢接话,只得讷讷低了头。
师父叹道:“前有láng后有虎,你还惦记着远千里之外的风筝,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
我涨红了脸,跺脚:“师父,这都是哪对哪儿啊!”
师父瞥我一眼,哼了一声:“我不管你那点破事。只是我告诉你,杨钦可不是什么心软面善之辈,你捅他那几剪子,他势必是要报复你的。你可别不当回事,到时候又到我面前哭鼻子。”
我点头:“我叫丫鬟多盯着点那边的动静。”
师父说道:“经此一事,你也该明白了,大多数时候智取远比动粗厉害,别总想着打打杀杀的。我叫你丫鬟给你带了几篇本纪世家的文章,你仔细看看想想,也算是以史为鉴了。”
我应道:“知道了。”
又想起杨家另外两个兄弟,便忙问:“师父,若是姑母给她两个儿子向我说媒,我怎么应付?”
“小儿女的事别问我。再说,真要说媒也不跟你直接说,你想想别的门道就是了。”师父不耐烦了,瞪我一眼,“这点小事也要问?”
第45章
我每天早上都要到姑母房里去问好, 倒不是姑妈规定好了的, 恰恰相反, 她曾颇为慈爱的告诉我, 我可以多睡一会儿,不必天天到她房里立规矩。
我笑着应了, 但还是每天都会去。
在家的时候我倒没这个习惯, 倒不是说我爱睡懒觉, 只是在家自然是舒服自怡的, 母亲也不会在这些零碎的事情上多拘着我。
但我现在时刻都得牢记着, 这毕竟不是自己家,姑母再亲,也是别家的人了。
尤其是历经杨钦一事之后,我越发小心慎微起来,就是不愿意授人以柄。
姑妈嫁到杨家有年岁了, 不似从前做新妇的时候,还得早起去伺候公婆,所以有时爱睡会儿懒觉。我从不惊动她,只在外间安分坐着,容易有时会带根红绳和我翻绳子打发时间, 但大多数时候我不过是闲坐着发呆。
所幸姑妈房里做的早饭颇为合口, 听姑妈说,她小时候曾在扬州住过一段时日, 所以早上总有一碗烫gān丝。我是不爱那豆腐味儿的, 但姑妈这边厨子做的gān丝, 薄比蝉翼,细甚牙签,味道也比我以前吃过的好许多。除此之外,厨子的包子也做得好,其中以五丁包子最得我心。
吃罢早饭,我会替姑妈念一段《无量寿经》,是祝祷杨老太太福寿延年的尽孝尽善的举动。
本来念完这经文也就可以了,然而我注意到姑妈总是会有意无意问起我在庵里清修的事情,遂虚心向鸿喜请教了一番,才得知姑妈想供奉文殊菩萨,只是缺一幅合心的画像,本想着往家寺里寻的,但毕竟是小孩子上的事情,总想着不宜见生才好,就一直耽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