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真柔声说:“人生际遇,犹如潮汐,有涨有跌。你此刻被困于浅滩,却并不意味着永远不能回归大海。机遇总是给有准备之人的。只要你不放弃自己,保持着信念,任何事都会发生。”
“回归大海……”孙少清目光闪动,“我还有回归大海的希望吗?”
冯世真问:“少清,能和我说说你曾经的梦想吗?”
孙少清叹道:“在女中读书的时候,便和一个好朋友约定了将来一起去日本。他学建筑,我学教育。现在想来,自己当年真是天真。”
冯世真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孙少清嗓音哽咽,继续说:“我大哥能做买办全靠容老板抬举。我学什么,去留如何,哪里能由我做主?我大哥和二姐都骂我不知感恩,说我能来伺候容老板是我的荣幸。不然我家这情况,我估计也只有去跳舞厅给人伴舞。”
“可是,”冯世真说,“没了自由和尊严,锦衣玉食又如何?”
孙少清反握着她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从来不在乎衣食,我只想要追求我的梦想,想要独立。我在容家是什么身份,世真姐姐你肯定知道。这真是我毕生都洗刷不掉的耻辱!你知道,最初的时候,是我二姐亲手把我灌醉,送给……”
她说不出来了,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打湿了书页。
冯世真把书拿开,揽过孙少清的肩膀,将她搂在怀中。
孙少清抱住她,像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哭得哽咽。
“没事了。”冯世真轻轻拍着她的背,“少清,你没有任何的错。我不好说二姨太太什么,但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才是受害者,最应该被同情的人。”
“他们都瞧不起我!”孙少清呜咽。
“我没有瞧不起你。”冯世真说,“而那些人,也没有任何立场来鄙夷和指责你。”
孙少清心中积压依旧的痛苦和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
“她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她亲妹妹呀!如果到了生死关头了,我献身就罢了。可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固宠!我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将来。大哥说等容老板厌恶我了,我就可以走了。但是我怕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被彻底毁了。二姐则要我去争宠,还要我警惕你。”
“啊?我?”冯世真一脸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
孙少清红着脸,说:“世真姐姐恐怕不知道,大太太选中你,是因为……因为容老板就喜欢咱们这一类的女学生……”
冯世真半晌说不出话来。
“觉得很恶心,是不是?”孙少清冷笑,“世真姐姐可以不用理会。容老板自诩风流,倒是从来不强迫人。你以后避他远一点就好。”
冯世真掏出手帕给孙少清擦脸:“难怪我觉得二姨太太好似很讨厌我。多谢你提醒我。”
孙少清说:“世真姐姐想离开这里容易,我却……”
冯世真蹙眉:“少清,你别怪我打击你。但是你离开容家,有地方可去吗?”
孙少清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她对冯世真还不是十足信任,心底最真心的话,还不想说。
冯世真也不强迫,道:“《玩偶之家》你想必也看过。娜拉出走得很是洒脱,可是到了外面,没有生活来源,又能走多远?人总是要吃饭穿衣的。我并不是让你认命。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一些。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全是自由美好的,也有着风霜雪雨。你如果做好了准备,将来遇到别的困难,会知道怎么应对。”
孙少清低着头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
二十七
从这日后,孙少清对冯世真更加亲近了许多。
她们有时候在书房里一起看书,有时候在庭院里散步。孙少清以前不出西堂,是受不了旁人的目光。可是同冯世真做了朋友后,注意力都放在了聊文学和外面的世界上,也就不在乎那些视线和议论了。
容定坤带着妻小回了家,管事的专门向他汇报了此事。
容定坤也不过一笑,“清儿平时总抱怨太孤单,家里能有人和她做伴也好。”
于是孙少清更加自由地往书房跑,粘着冯世真,就像个小妹妹粘着大姐姐。
容嘉上站在书房的窗前望出去。冯世真和孙少清并肩沿着池边漫步,一路说笑。阳光照着两个女孩清丽的面孔,这情景如画一般美丽。
“冯先生真是有教无类。”容芳林说,“和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说的?”
容嘉上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一枚精致的怀表,没有搭话。
容芳桦说:“大哥,我昨天在刘参谋长家的茶会上见到兰馨姐了。你是同她吵架了吗?她提起你就一脸没好气。刘家公子对她好热情,缠着她寸步不离的。大哥你可要加把劲,不然这么好的嫂嫂就要被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