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就瞧见一位四十来岁,头戴金珠头面的妇人,旁边坐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微垂着头看不清模样,只是一身浅蓝色衣裳叫人倍觉清爽雅致。
陆青苑穿着家常服,脸上略有些怒意,只是掩饰的极好,轻易察觉不出来,正和太夫人笑着说话。太夫人虽年纪大了,脑袋可能有些不好使唤,但心里到底明白,再看那位表姑母一副殷勤样儿,小姑娘脸颊绯红,给茶也不吃,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攒着手里的帕子。因为酷夏,屋里摆了冰,本来十分凉快,她的额头却冒出好些汗,也不好意思拿手绢去擦拭。
安静茹随同刘氏婆媳一同上前见礼,表姑母既然来就是客,也过去见了一礼,那表姑母扎扎实实看了安静茹两眼,脸上就流露出轻视来。再看自己的女儿,底气足了几分,迎合太夫人的话,不理会安静茹等人,笑道:“原是我们不想去忠勇侯府打扰,故而在外头寻了住处,不想这么巧就是贵府外头的宅子,今儿特意带了小女登门道谢呢!”
陆青苑的脸色青了青,安静茹就猜出大概来,八成是这夫人不好意思说被孟家赶出来。陆青苑是孟家大奶奶,也不好叫外人知道他们府里不让亲戚住。李夫人正好抓住这个想法,说了这话。
陆青苑皮笑肉不笑朝表姑母道:“表姑母也是,既然来了京城,如何也不去看看亲戚?”
表姑母顺着这话道:“原也想去的,只是想着亲戚家住着倒不如在外头寻了房子住着便宜。府上好客,必然要留我们一家三口长住,到时候反而不好推脱了。”
陆青苑气得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好发作:“表姑母这话可就见外了,还是与我回去住吧,倘或住不惯,外头还有宅子给你们住。表姑母若是执意住在别家,叫外人知道还说我们家看不起穷亲戚呢!”
两人你来我往一席话,说的太夫人稍稍变了脸色,那表姑母最是会看眼色的,忙笑道:“侄媳妇这般说,我们倒不好不去呢!”
其实心里恨极了陆青苑,倒不是恨她说自己是穷亲戚,恨她话说的圆润非要搬去孟家。表姑母这一来是打定主意要在韩家住下呢!那外头的宅子,人来人往杂乱,她妇人家住着尚且要回避一二,何况是姑娘?
今儿特地带了礼品来,韩家若是收下自然会另想法子给他们安排其他的住处,如此一来两往,走动起来就有了说辞。如意算盘才打了一半,偏生陆青苑句句和她作对。她也不想想,自己在韩国公府门外侯了一个时辰,午饭都没吃,若不是瞧见孟家的马车,她死皮赖脸跟着陆青苑进来,怕是等到天黑也无人放他们进来呢!
陆青苑也被她那不情不愿的语气气得打结,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当孟家真的是宅子大了没人巴巴地请他们去住不成,只是孟家丢不起那个让亲戚住在别人家的脸!
刘氏笑呵呵上前:“原来是忠勇侯的亲戚,竟是我们怠慢了,夫人实该早些说明白,没得在外头委屈这一两日。”
岂是一两日,表姑母一家三口在外头差不多盘旋了半个月。孟夫人还当他们已经走了呢,谁想到今儿安静茹打发人去问陆青苑,可认不认得一个叫李耀华的书生。
孟夫人知道这位表姑母的为人,却也不知如何就与韩家扯上关系,吃了午饭就让陆青苑来问问,偏生就恰好遇上了这位表姑母。孟夫人自持身份,丢不起这个脸,陆青苑又怕给安静茹惹了麻烦,随即叫人套了马车就赶来。
扯了半晌到底住在哪儿的问题,太夫人略有些乏意,笑呵呵道:“原该留着再坐坐,只是孟大奶奶来了,也该先去见见亲戚,老身就不留客了。”
表姑母一听这话,想倒孟夫人说韩家老太太给韩家二爷选媳妇格外讲究,这么急着送客,必定是因为陆青苑那一句穷亲戚惹出来的。又对陆青苑添了一层怨怼,恨不能生吃了她似的。
安静茹看不过去,笑着朝表姑母道:“夫人的行装我叫人给夫人送去罢。”
表姑母一抬头见她笑容可掬,却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只觉那笑格外可恶,好似看她的笑话一般,不禁在心头暗道:不过小户女攀上高枝罢了,若是我女儿早生几年,未必就是你做了两榜进士的夫人!
心下自是一番心思不提,脸上却笑容和顺,起身朝太夫人见礼。恰好容兰进来见客,因为身边的丫头说过太夫人有意要把她许给陆家的亲戚,此时见陆青苑在场,又见一位不曾见过的夫人,还道就是那户,不觉红了脸,垂着头福福身。
容兰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服,因为守孝,身上皆是素色。俗语说,人要俏就要素。这一身素服衬托的她气若幽兰,真正是大家闺秀才有的气度,听说是八姑娘,忙脱了手腕上冲门面的赤金手镯做了见面礼,亲热地握住容兰的手,朝太夫人好一阵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