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卢区长一见倾心。启元心说他们一脉相承。然后的工作,是启元将文章改成可以琅琅上口的本地话。卢区长读一遍,启元帮助纠正一遍口音,一直纠正到启元觉得卢区长的发言口音能让没文化的本地群众也听得懂才作罢。这一件事,竟然一直做到半夜才罢,做好时候看手表,卢区长脸上都很是过意不去,一定要煮一锅挂面加只鸡蛋,请启元吃了才放行。卢区长的面里则是没有鸡蛋。如此特殊的待遇,让启元如坐针毡。
此后,卢区长但凡有需要做面对很多群众的报告,总是找启元帮忙誊写,启元也总是尽心尽力做到,而且做了也不对外说,仿佛与他无关。卢区长觉得启元做事可靠。启元倒是觉得这是做事的必须,他当年在上海做会计学徒的时候,最被叮嘱的就是嘴巴要紧。
再说,启元也不敢拿这事到处吹喇叭,自从渡海作战打响之后,天上经常有国民党军队的飞机跨海飞过来扔炸弹,目标经常很精准,地上则有特务神出鬼没地搞爆炸和暗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若是积极点儿,就很容易给杀鸡儆猴了。启元可不敢拿自己性命和目标很大的上思房建筑物开玩笑。
而看来,这场仗是块硬骨头,非常难啃。一直打到秋去冬来,白雪纷飞,解放军才打下隔海相望比较近的几座岛屿,而据卢区长说,国民党不断向附近的岛屿增派兵力,不仅严防死守剩下的岛屿,还主动攻击,更加频繁轰炸沿岸陆地,企图断绝解放军的供给。形势之严峻,犹如当下的严寒。但在卢区长们的动员下,当然老百姓也是被国民党没头没脑、没完没了扔下的炸弹惹毛了,群众踊跃参与的热情日趋高涨,有些渔民冒着轰炸帮助训练解放军划船,有些干脆报名参军,有些则是利用自己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替解放军挖掘国民党占领区的情报。群众越来越团结在新政权的周围。
也因为轰炸越来越频繁,小学不敢让学生聚集在学校上课,秋天时候还能在野外隐蔽处授课,到了冬天显然不行了,小学不得不再次停顿。启元看到宝瑞家老三很有勇气地率领儿童团的其他孩子们,扛着红缨枪巡逻,据说还真发现并通知部队擒获了特务。
春节时候,宝瑞意外地出现在启元家门口。宝瑞说他已经回来好几个月,原来他和一帮技术骨干被动员来前线火速启动新机械厂,就近制作武器弹药,方便前线灵活机动。这阵子一直没日没夜地干活,因为配合他们启动的解放军战士干活非常卖命,他们这些工人实在没好意思偷懒。因此他这阵子一直吃住在工厂,回乡后却连家都顾不及回,春节才放自己几天假。
当然,宝瑞也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年龄不小,该结婚了。可是这件事很麻烦,回家一了解,人家好姑娘看不上他,嫌他家穷,没有亲爹。而他出门增广见闻,又看不上小眉小眼的姑娘,他希望启元能帮着介绍。他还想趁这回回乡工作,就势呆在家乡,虽然机械厂设在过去游击队活动的区域,离家挺远,可好歹是回乡了。他给启元留下机械厂的地址,让启元有空过去玩。启元见纸面上是一手漂亮工整的楷体字,可见宝瑞学习上是下了苦功的。
宝瑞说起来最开心的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他家老二在工作中终于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总算肯进夜校读书了。第二件事是他家老三一直成绩拔尖,老师让跳了一级。而第三件事则是他攒够了钱替老娘买下隔壁的房子,一家人终于不用挤在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撞来撞去了。而即使那二十平米的房子,也还是用宝瑞退伍拿回家的钱好好翻修过才能住人。启元感觉宝瑞很为能担起一个家庭的重责而自豪,他深愧不如。
------------------------------------------------------------------------
这个冬天,宋老爷一直咳嗽,那还是日寇入侵时候落下的病根,而今年似乎更加严重。家里没了佣人,太太实在不耐大冷天亲手洗衣服,就想到一个招儿,将衣服送去给过去信得过的女佣,让女佣洗好了交还,她即时付钱。可其他家务还是得太太率两个女儿亲手做,虽然太太很想无微不至,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前,太太从来欢迎宾朋满堂,今年,来上思房拜年的人还是这么多,可她应付不过来,倒茶都还来不及呢。而且,大客堂间里的雕花太师椅也是积灰严重,她只够精力将椅面抹干净算数。忆莲的到来算是帮了她很大的忙,可忆莲手头还有两个小孩需要对付,无法全力帮忙。启元从腊八到除夕,持一把扫帚和一把鸡毛掸,整整用了二十来天时间,才马马虎虎将整个上思房的地面扫了一遍,将整个上思房的屋顶掸了一遍。还是宋福珍和一些其他乡邻过来拜年,伸一把援手打年糕磨糯米杀鸡鸭抹灰尘,上思房才算是过了一个整齐干净丰足的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