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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解放(16)

太太也哭,可也同样不闲着,从大包里掏出干布将井台抹干,务求不留丝毫痕迹。

老爷当场就糟了,几乎是被启仁架着才能走回屋。可是两个亲人却都只能看着不能救,看着爹爹的身子在被子下抖个不停,启仁的心都碎了。他却还得与太太一起将老爷的湿衣服罩在预先备下的两只手炉上烘干,细心做好所有善后工作。

第二天,老爷彻底病了,额头火烫,神智不清。太太焦急之情毫不掩饰,几乎是恨不得敲锣打鼓地请医问药。很多人上门来问候,果然日本人也上门了。老爷混混沌沌地说得很客气,态度也很恭谨,一定要启元把他扶起来面对日本人,礼数一点不缺,但等日本人一走,老爷让启元再偷渡来湿毛巾,将肚子捂得冰凉,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的病情又陷入水深火热。

两个月折腾下来,玉树临风的宋老爷硬是给变成弱不禁风,被下人扶出来晒太阳,众人都看得清那叫骨瘦如柴。背后好多人议论,老爷这是得了肺痨。背后的议论传开去,除了几个不怕死的,好多人见了宋老爷都避着走,就怕给传染了。好在,日本人也不再找上门来。

后来,伪政权建立起来,日子在乱糟糟的秩序中温吞水一样地滑走。

小学又被勒令开课,伪政权派了一个副校长来“辅助”宋校长。遇到大事,就拿一乘轿子不由分说地将宋校长抬去小学,由启元扶着去摆个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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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仓被日本人强行搬空了,地主家还得上街买粮吃,过了年,连播种的稻种都成问题,太太再精明的人也一筹莫展,可又不能荒着那些粮田,太太唯有不断动用私蓄,给家里买吃的用的,给农田买稻种农具。那些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小黄鱼转眼就花出去,很不经用。

而伪政府才不管你是死是活,他们开年就早早下了税赋通告,今年的税赋将大大高于往年。太太让会计做得很好的启元打响算盘子一算,今年的地租收来只够缴税,家用一点儿都剩不下来。而这还是建立在老天爷帮忙,今年能旱涝保收,和本地那些农田不会被拿来当战场的基础上。日子该怎么过,开源?节流?

宋太太亲自掌刀,裁了上思房一半长工和佣人。眼下世道艰难,在上思房做工好歹还能混口饭吃,走出上思房还上哪儿吃饭去。启仁礼拜天回家取换季衣服和钱粮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从小认到大的熟面孔围着他家大门口嚎哭,到底是有点儿感情的,启仁听了几句哭诉,就急了,冲进门找大哥说话:太太再怎么样也不能断人活路,大哥既然在家应该说几句话。

但启元打开账簿给启仁一算账,启仁就哑声了。家里现在没收入,却每天流水般的开支,爹爹每天看病吃药的钱,还有他启仁又来讨要生活费,启元的那些积蓄早搭了进去,现在就是在用太太的私房钱。“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启仁非常感慨,“一定要把日本鬼子赶出去,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大哥,我从军去。”

“你才十六岁,还是好好读书,先长知识,像刘团长说的,一个团里找不出几个会看地图的,耽误打仗。更别提什么开飞机,开军舰,那些都要读完中学才行,耐心点。像小安房启衡兄刚从同济大学毕业,现在全国修铁路运军列,贡献很大。”

启仁听着有理,歇了弃学从戎的心。启元见此放下一颗心。眼下战火遍地,大姐朝华已经一年不闻音讯,不知在厦门好不好,或者,还活着没有。他在上海见识了战争,见到血肉之躯遇到子弹炮弹全无抵挡之力,而今全国子弹炮弹乱飞,谁知道下一刻落到谁头上呢,谁都是朝不保夕,一家人只有眼对眼看顾着,才能稍稍放心。而且,他也不能让什么烦心事去骚扰爹爹。

想到启仁一来就对太太的非议,启元第一次领悟到,其实太太当家不容易,她是在替全家人得罪人。

这么一想,启元更有意担起家里的家务,原本打算报考一家中学的念头打消了。他想到家里在不远的海岛上的一块地,非常大的一片,家里其他农田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如那块地。那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观察潮汐地势,用一辈子的时间围海造地,愚公移山似的向大海围来那么一大块地,靠着几代人种植芦苇,加固了海堤,又拔去泥土中的盐分。但那块地除了种植芦苇,至今不曾尝试种别的,据说爷爷曾经去种了十亩棉花,结果长出的棉枝还不如筷子高,最后收成算下来,入不敷出。只能继续种芦苇。

在岛上种芦苇的是八家人,那八家人住的是上思房建的石头平房,种植买卖芦苇的钱都不需要向上思房交租,唯上思房有人去岛上小住,他们必须接待,无偿提供食宿。但其实上思房没人去那儿过夜,最多一年就去那儿吃两三顿中饭而已。启元想到,那儿或许现在可以种棉花了呢。启元让启仁回学校请教农学老师,有没有适合在盐碱地种植的庄稼,那边海岛偏僻,即使打仗也轮不到那儿。启仁回校后捎话回来,还是种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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