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郝聿怀悻悻地抢断。
田景野道:“对,但是。但是对小地瓜来说,他目前最需要的是适应他外婆家的环境,那个环境与他原本生活的环境相比一落千丈,无论是物质上和精神上,都难以承受。有句话叫由奢入俭难……”
郝聿怀习惯性地推过纸笔让田景野写下来。田景野愣了一下,估计这是宁宥的家教,索性将一落千丈与由奢入俭难都写下来,抓来宝宝一起看。郝聿怀看了字一想便通,再想会儿,便理解了,郁闷地道:“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大人总说童年好。童年不自由,好什么。”
田景野震惊了。“每个年龄都有无能为力的事。像小地瓜,即使是班长叔叔也无能为力,他心里一定非常痛苦。”
郝聿怀道:“可是大人能自由选择自己要什么。”
田景野还是得想想才回答:“也不,没有人是绝对自由的,只要是责任感很强的人,任何选择都会面临很多掣肘,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其他亲朋好友,职业取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郝聿怀头朝天想了会儿,只能点头承认,“是的。我们小孩子还能厚着脸皮赖掉,推给大人。但长大还是自由很多,自己挣钱,又有了本事,嘻嘻,不用跟妈妈后面了。”
田景野笑道:“我算明白你妈说的沟通交流是怎么回事了。学到一招。”田景野立刻将“沟通”两个字写在纸上,扭头去教育宝宝,“宝宝你看,这是‘沟通’两个字。什么叫沟通呢?就是你想什么跟爸爸说,爸爸想什么也跟你说,我们商量着办……”
郝聿怀道:“田叔叔要是爱批评,不耐烦,甚至体罚,宝宝就没法跟你沟通了。”
宝宝道:“就是就是。”
郝聿怀笑道:“宝宝,哥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田景野听了大笑。但是郝聿怀看着保姆做出来的丰富早餐,想象着狭小的陈家,力不从心的陈外婆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还有一个可怕的妈妈。可是,小地瓜只能适应,他还不能去打扰小地瓜的适应。不知小地瓜以后会变得怎样,郝聿怀都不敢想象。
坐在被告席上的简敏敏最初很惊慌,两只手如早上刚起床时候一样轻轻颤抖。她的眼光在公诉人、法官、律师、还有穿着号服的小沙他们之间盘旋,仔细辨析法庭上的每句话,尤其是法庭辩论阶段每一句话。她没想到非法拘禁罪的定性让她逃过一关,但显然非法拘禁行为中发生的伤人事件则无法视作过失行为了,她逃不过故意伤人罪。这几天简敏敏已经学了点法律,她知道,要这么辨下去,量刑必然在三年以内。如果能判缓刑,那就不用坐牢了。而显然,作为从犯的小沙他们可能当庭释放。
法庭辩论内容基本上与律师事先提醒的一致,简敏敏慢慢地镇定下来。而法庭的气场压得她气焰全无,此刻的她只能偷偷祈求法官轻判,千万别让她坐牢。她愈发理解儿子让她穿低调衣服,叮嘱她不要急躁,与她一遍遍讨论最后陈述该如何表达汲取教训,以及开庭前让她向宁宥道歉的意义,许多印象的建立都在毫发之间,毫发差异便能影响判决的轻重,一审时小不忍则害自己多坐几天牢,显然不值。这一点儿子显然比她懂。
但是,下车时候简宏成的警告再度在简敏敏耳边响起。看着眼前法庭的架势,简敏敏对简宏成警告的每一字都相信起来,是,宁恕不要命一样的表现必然会吓到法官和公诉人,那也会是影响毫发差异的关键。她必须得听经验丰富的简宏成的警告,做出一些什么来挽救这毫发的偏移。
这几个月来,与简宏成重新恢复邦交后的一例例交手告诉简敏敏,简宏成如今跟她说的话事后全都表明可信,如今所做的事也在事后全都表明确实是拿她当自己亲姐姐在着想。那么她今天决定放弃与儿子讨论的草稿,将宝压在对简宏成的信任上。
当法官让她发表最后陈述,简敏敏站起身开始陈述。她处于被告人这个位置,本来已经很紧张,而现在临时决定放弃翻来覆去拟定的草稿令她更加添上一份心虚,她战战兢兢地道:“我和宁恕的矛盾开始于二十多年前,快三十年了。那年宁恕的爸爸因工作纠纷刺杀我爸,导致我爸重伤。宁恕的爸爸被判处死刑,我爸重伤后担心承包权旁落,逼我放弃高中学业,嫁给我现任丈夫。既然是逼迫,其中曲折自然是让我在大家面前羞于启齿,这整个事件改变了我一生,也毁了我一生。”说到这儿,简敏敏紧张得忍不住暂停说话,大口喘气,才能不至于缺氧晕倒。
张至清完全惊呆了,这不是他们拟定的草稿,他急得恨不得大喊阻止,因为他知道妈妈的性子不是个肯好好说话的人,这临时变更肯定惹事。可他不能起身,他只能死死抓住扶手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急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