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时,我在纸条上这么留言。
我把加注了很多红字的稿子带回家,今晚就把这件事做个了结。
抄一万字虽然也是不小的工程,但起码不用动脑,会轻松许多。
我在书桌前一鼓作气,花了六个多小时抄写完一万字的稿。
「真的吗?你怎么办到的?」
隔天看到纸条后我很得意,嘿嘿笑了起来,邻座的同学瞄了我一眼。
今天终于可以彻底解脱了,待会把稿子交给国文老师后,
我就要告别地藏王菩萨了。
因为我即将离开地狱。
把稿子交给国文老师,他又仔细点了点,这回我写了20张半。
他仍然没看稿子内文一眼,只是点个头,挥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
我一整天的心情都很轻松愉快,放学时将充斥红字的旧稿放进抽屉,
然后在纸条写下:
『稿子让你瞻仰一下。你将见证一个天才写作者诞生。
ps.你将(会)见证(到)一个天才写作者(的)诞生。』
「原来如此。你太dirty了。」
『那你会thirsty吗?抽屉内的饮料请你喝。』
「谢谢。干嘛请我喝饮料?」
『因为你的一句“无聊”,促成一篇伟大钜作的诞生。』
「跟我无关,我可没叫你到处加『的』。」
『施恩不望报。你真是伟大、伟大啊!』
「你还是一样无聊。对了,新的稿子写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反正只是重抄一遍而已。』
「那这份旧稿借我回家看。最近睡不好,看这种稿子容易想睡觉。」
『最好是这样。』
我把借来的三本书还给图书馆,沾了鼻屎的书送给捡破烂的人。
而我一收到她还我的旧稿时,立刻揉成18个纸团丢进垃圾桶。
这件事就到此告一段落,我完全不想保有这篇文章的记忆。
回复正常念书的日子值得庆幸,更何况还多了一个可以通纸条的她。
我发觉她应该是个细心的女孩,而且似乎很爱干净。
她总会准备一张干净的白纸,再把字写在上面,排成笔直一列。
我会在那列字下面写字,但我的字排起来却有些歪斜,偶尔还弯曲。
然后她会再写出一列笔直的字。
白纸差不多写满后,她又会换一张全新的白纸。
心血来潮时,她会写出一段字,我也会跟着写一段。
有时她还会画画,当然我也得跟着画。
如果她的画风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那我的画风就像在廉价宾馆里被抓到的嫖客。
坦白说,要不是因为有这段跟她通纸条的经历,
我的高中生活回忆恐怕只有书桌、黑板、参考书和考试卷。
在纸条一来一回之间,我大致知道了一些她的资料。
她和我同年,不过她却是她们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
补校学生彼此的背景差异悬殊,她们班上年纪最大的已经30岁。
她白天在安平工业区上班,下班后立刻赶来学校上课。
『哇!这样很累呢。』
「习惯了就好,不怎么觉得累。」
『假日呢?你会不会跑去捐血或是到少林寺打工之类的?』
「你少无聊。假日我会睡一整天。」
『哇!睡一整天也很累呢。』
「听你说话最累!」
文章有起承转合,现实生活中也有。
大约在国文老师收下我的稿子后三个礼拜,现实中的「转」出现了。
那天国文老师突然叫我下课后去办公室找他。
「离期限还有一个多礼拜,你再写一篇吧。」他说。
『再写一篇?』我不禁叫了出来。
「小声点,这里是办公室。」他瞪了我一眼,「你的稿子不见了。」
『啊?』我张大嘴巴,『怎么会不见?』
「这要怪你。你如果写得好,我一定会小心收好。」他又瞪我一眼,
「只怪你写得不好,我才会顺手摆着。现在却找不到了。」
『稿子是老师弄丢的,为什么却要我负责呢?』我气急败坏。
「你懂不懂尊师重道?竟然敢这样跟老师说话!」他火了,
「你再写一篇就对了!」
走出办公室,只觉得阳光好刺眼。
whydoesthesungoonshining?
whydoesthesearushtoshore?
don'ttheyknowit'stheendoftheworld?
我的心声就像《theendoftheworld》的歌词。
旧稿丢了、沾了鼻屎的书也给人了,即使还可以去图书馆借书,
但要我再从头写一万字作文?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能力的问题,而是我完全不想再写啊!
我好像被一脚踹到太平洋里,只能在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这天她的纸条我没回,因为我的世界已经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