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想遗忘失去爱人的痛苦记忆,王同学想遗忘爱人的脸和声音;周先生却想遗忘曾品嚐过的甜蜜爱情。
大多数人都试著想遗忘某些记忆,只可惜越想遗忘越忘不掉。
「但有的人却总想记起某些曾遗忘的事。」
她说完后,凝视著我。
我的记忆从国二以后,就不再清晰,总是模糊的片断。
比方说我会记得她叫莉芸,却老是记不住她的姓。
或许真如莉芸所说,我想记起某些曾遗忘的事。
但问题常常是,我连「忘记」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到底想努力记起什么?
「阿姨,我要一杯葡萄柚汁。」
李太太念国小六年级的大儿子走进店裡,要了一杯饮料。
莉芸见他愁眉苦脸,问了句:「你怎么了?」
「我养的狗狗,昨天死掉了。」他回答。
『请节哀。』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葡萄柚汁后,问我:「你瞭解生命吗?」
竟然是问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吃了一惊,答不出话。
「生命……」他又喝了一口,再重重叹了口气,接著说:「真是无常啊。」
『你才11岁啊!大哥。』我大声说。
莉芸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从此我在莉芸的店裡待著的时间变长。
吃完饭喝完咖啡后,我会离开位子坐到吧台边,听听别人的故事。
很多人都想遗忘某些东西,可惜都不能如愿,于是显得无可奈何。
有时我会庆幸自己的记性不好,也许会因而忘掉一些痛苦的事;但有时却更想知道,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会不会我跟周先生和王同学一样,也曾经想遗忘某段刻骨铭心恋情?
但因为我天赋异禀,脑中有一道像电脑防毒软体的自我防护机制,可以把想要遗忘的记忆当成电脑病毒清掉,所以我成功了?
会是这样吗?
『你把店名取为遗忘,那么你一定有想遗忘的东西。』我问莉芸:『你想遗忘什么?』
「不。」莉芸摇摇头,「我不想遗忘。」
『不想遗忘?』
「我害怕遗忘,也害怕被遗忘。」她笑了笑,「所以店名叫遗忘。」
『这种逻辑怪怪的。』
「你今天有发生特别的事吗?」
『你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
「因为不想让你今天的记忆被遗忘。」
『嗯?』
「说吧。」她笑了笑。
『公司裡有个女同事今天刚生了个男孩。』我说。
「嗯。」她点点头,「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生了。」
『你认识她?』
「不。」她说,「是你告诉我的。」
『啊?』
「你第二次走进店裡时,曾告诉我公司有个女同事怀孕四个多月了。
现在已过了五个月,也该生了。」
『我来这裡有五个月了?』
「是的。这五个月来,包括今天,你总共走进『遗忘』63次。」
『63次?』我很惊讶,『你竟然算得那么清楚?』
「嗯。」她笑了笑,「因为我不只是奇怪的人,还是无聊的人。」
我不仅忘了曾告诉她女同事怀孕的事,也感觉不出已过了五个月。
更别说是已走进「遗忘」63次了。
当我偶尔回想过往时,总会对时间的飞逝觉得震惊。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时,却已过了好几年。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记性不好,所以对时间的感觉很迟钝?
某个假日午后,我在家看电视。电话声响起,是管理员打来的。
「苏小姐请你到她店裡坐坐。」他说。
『苏小姐?』我一时想不起来我认识什么输小姐或是赢先生。
「就是a栋一楼简餐店的老板。」
『喔。』我拍了拍脑袋,『我马上过去。』
坐电梯下楼,穿过社区中庭,走出社区大门,左转到莉芸的店。
「过来这裡。」我刚推开店门,看见莉芸在吧台内向我招手。
我走进吧台,见她身旁有一个像是断头台的东西,约40公分高。
断头台上面挂著8字形小玻璃杯,杯下有个像是调整阀之类的东西;断头台下面放了一个玻璃盛水瓶。
「我示范冰滴咖啡的作法给你看。」我还没开口询问,她便说:「这种咖啡需要细研磨的咖啡粉,磨豆的时间不能太短。」
我正想问冰滴咖啡是什么时,她刚好打开磨豆机。
咖啡豆哇哇叫了起来。
拿出一个金属製小杯,杯底有筛孔,先放入一张滤纸;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金属製小杯中,轻拍侧边让咖啡粉表面平整,再放入一张滤纸在咖啡粉上。
然后将金属製小杯放在玻璃盛水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