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西泽尔定定看了她很久,低声:“我会杀死你?我正在杀死你?”
他忽然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愤怒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臂,粗暴地把她往外拖去。他是如此的用力,令她痛彻骨髓却无法挣脱,被他一路踉跄地带下了台阶。
“马车呢?马车呢!”西泽尔对台阶下的侍从厉声,“我要和公主一起去教堂!”
马车急驰过日落大街。
驶出了翡冷翠最繁华的城区,台伯河的水渐渐变得浑浊,无声地流入了下游的贫民区。阿黛尔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而沉默。她的哥哥坐在她身侧,双手痉挛地绞在一起,也是一言不发,眼里有火焰跳跃。
“你带我去教堂做什么?”终于,阿黛尔开口了,声音冰冷,“英格拉姆勋爵的尸体应该已经在台伯河里了。决斗不会再举行。”
西泽尔没有回答,冷笑了一声。
“为什么你不想我可能是带你去看费迪南伯爵的尸体呢?”他满怀恶意地回答,“既然我派出了雷,那么,你所爱的伯爵现在或许已经躺在圣·雪佛公墓,那个你们曾经约会过的地方——对不对,我亲爱的妹妹?”
阿黛尔手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转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河水,不想再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太阳刚刚西斜,马车在圣雪佛墓地门口停下。
西泽尔跳下马车。吩咐侍从和车夫先回去,然后将手伸给身侧的妹妹。然而阿黛尔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欠身从马车里出来。
落日的光芒是血红的,洒落在这一对兄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种凄厉不祥的色泽。风在墓地里低语,西泽尔拉着妹妹的手一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走过了如林的十字架和墓碑,一直到墓地的白石甬道快要走完,都没有停下的意图。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阿黛尔终于忍不住低声。
“跟我来,阿黛尔。”他却只是漠然回答,抓紧了她的手。“不要怀疑,不要挣扎,就像八岁之前那样,牵着我的手跟我来——今天我必然会给你一个答案。”
在说着这样的话时,他们已经走上了高大的台阶,站到了昼夜之门下。
圣特古斯大教堂还在进行着全面装修。如今也不是祈祷日,没有对外开放,更没有一个教民。工匠们已经歇息了,巨大的门半开着,宛如一只深邃神秘的眼睛,静静盯着这两个穿过墓园来到的兄妹。
有风在碑间低吟,仿佛神的叹息。
西泽尔在巨大的拱门下停了一下脚步,回过身看着阿黛尔,而他的妹妹却正在抬起头,看着门上那一组栩栩如生地浮雕——
“阿黛尔。”西泽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妹妹,“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知道所有事情,也一直在追查。所以你才会一再的来到这里,并且接近拉菲尔他们。是不是?”
“是的。”她有些吃惊,他居然是明白她的,“我不想凭空背负这种罪名。”
“为什么不遗忘呢?”他叹息,“选择遗忘,或许更轻松。”
“不,”阿黛尔喃喃。“女神说过:人可以遗忘和原谅。但,必须要知道真相。”
“真相?呵——跟我来吧。”西泽尔看了她许久,笑容忽然变得愉快:“如果你足够勇敢。”
不由她迟疑和反抗,他拉着她,一步跨过了那道昼夜之门。
阴冷凌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已经是黄昏日落,正在进行百年一度大修的圣特古斯大教堂里空无一人,玫瑰窗因为要重新镶嵌彩色玻璃而被封起来,百叶窗也关闭了,吊灯在空旷的圣殿里燃烧,光线幽暗。女神像被布匹包裹起来,仿佛一个巨大的茧,工匠都回去休息了,只有脚手架搭在那里,油漆和颜料摆放得到处都是。
西泽尔拉着妹妹,站在恢宏华丽的圣殿内,唇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
“阿黛尔,闭上眼睛。”他低声道,“跟我来。”
阿黛尔愕然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莫名的恐惧:“你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西泽尔道,语气不容置疑,“如果你要知道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她颤抖了一下,仿佛觉得某种逼人而来的不祥魔力。迟疑了许久,好奇心和探究一切的冲动毕竟占了上风,她终于还是无声地阖上了眼睛,长长睫毛如同一对颤抖翅膀的蝴蝶。
西泽尔无声笑了一下,解下了肩头的绶带,蒙住了她的眼睛。把她冰冷纤细的手握在手心里,一步步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了过去。
传说圣特古斯大教堂有九百九十九间房间,布局宏大而复杂,甚至连一生在里面侍奉神的神父和修女都未必能走完整个建筑。然而,西泽尔却驾轻就熟地沿着那昏暗的走道走下去,路过一间又一间偏厅,彷佛对这里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