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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13)

我等尴尬的感觉慢慢散去,才低头看了看那张图。图上只画了一个人,双手和双脚大开,眼睛似乎翻白眼,嘴巴也打开。最特别的是,他的头发和全身的毛发直挺挺竖立着,甚至眼睫毛也是。好像把针插满全身。在人的上面一直到画纸的边缘,还画了很多条短直线。‘这是我吗?’我问。“嗯。”她点点头,“不过这张图的名字,叫尴尬。”

‘尴尬?’“对呀。”她的咖啡没了,于是朝吧台方向伸出右手食指。“我从你身上感觉到尴尬的味道,我就想画画看。”‘那你干嘛问那个问题?’“这样你才会更尴尬呀,而且我想再确定一下你尴尬时的样子。”她笑得很开心,手指着图:“你尴尬时好像全身都被毛发扎到,很好玩。”‘是吗?’我指了指图上那些短直线,‘这是什么?’“这个嘛……”她又笑了笑,“这是学你的,表示快飞起来的感觉。”

我又盯着那张图看,图上的人翻白眼、张大嘴巴的样子倒也满有趣的。‘这次我的脸怎么不是四四方方的?’“因为我开始觉得你有一些smooth的线条,不再又直又硬。”‘smooth?’我摸摸自己的脸,‘会吗?’“这还是跟脸的形状无关啦。”她指着图,沿着脸的线条走了一圈,“当你能很轻易释放自己的感觉时,你的线条就会很smooth。”‘喔。’我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应了一声。

‘下次能不能把我画漂亮一点?这次看起来像猴子。’“好呀,我尽量。”她笑一笑,“我会把你画得比猴子帅一百倍。”‘比猴子帅一百倍也还是猴子啊。’“说得也是。”她又笑了笑,“下次会让你恢复人形的。”‘不过下次不可以再问奇怪的问题。’“好。”她顿了顿,“可是那种问题只能问你,才会有尴尬的感觉。”‘为什么?’

老板刚好端着新煮好的咖啡,放在她面前。她抬起头问老板:“你还是处男吗?”“嗯,我还是。”老板面不改色,低头收拾她刚喝完的咖啡杯盘。“真是辛苦你了。”她说。“哪里。”老板收拾好杯盘,又说:“不过在21世纪的现在,如果要找我这个年纪的处男,倒不如去喜马拉雅山上找雪人。”老板要离开时,转身对我说:“你说是吧?雪人先生。”‘我……’我的个性是如果被人当面猜中我不想承认的事,就会说不出话。

“你明白了吧。”老板走进吧台后,她说:“这种问题问别人,别人不见得会觉得尴尬。”‘可是……’“我只是想画尴尬的感觉而已,希望你别介意。”‘我不会介意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种问题难免……’“不然这样好了。”她笑了笑,“你今天的咖啡,我请。”我的个性是如果女孩子请客,就会觉得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低头看了看图,似乎又能感觉到那股麻痒。她的眼睛应该有点像天线或雷达之类的东西,能探测外界的细微扰动,于是能轻易捕捉无形的感觉。不过她的眼神始终又柔又软,隐约可看到荡漾在其中的水波。水?没错,她的眼睛应该具有某种能量,而这种能量可以燃烧氢分子,然后再与氧分子化合成水。

我终于知道亦恕和珂雪的故事要怎么接下去了。

第四章 逞强

亦恕是学科学的人,当他看见月亮时,会联想到月球引发的潮汐现象,而非爱情的阴晴圆缺。他习惯在思考推论的过程中引用逻辑,尽量避免用感觉来判断。于是他的感觉不断被理性的外衣包住,一旦脱去外衣,这些感觉便会赤裸裸的呈现在观察力敏锐的珂雪眼中。所以对于凭感觉作画的珂雪而言,亦恕将是最好的模特儿。

可是,亦恕为什么要脱去理性的外衣呢?嗯,因为他要写小说。那他为什么要写小说?理由可以有很多,例如为了吸引喜欢的女孩、莫名其妙被人说有天分、想试着多赚点钱等等。到底哪一种理由比较合理呢?搞不好亦恕跟我一样,都是因为这三种理由而写小说。

把亦恕与珂雪之间的对白稍微润饰一下后,决定暂时收工。走出房门倒杯水,看见大东正在客厅看电视。“喂。”大东叫住我,指着电视问:“这句slogan如何?”我看了看电视,知道那是毕德麦雅咖啡的广告slogan--“喝过毕德麦雅,你很难再喝其他咖啡”。‘嗯……’我喝了一口水,‘怪怪的。’“哪里怪?我觉得这句slogan很不错。”‘搞不好这句的意思是喝过毕德麦雅咖啡后,觉得太难喝了,从此对咖啡绝望,于是便很难再喝其他咖啡。’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大东说。‘这句话本来就有毛病啊。就像有些人失恋后便很难再谈恋爱一样,那是因为恋爱的杀伤力太大,以致很难再谈下一个恋爱啊。’“这句slogan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它是表示: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偏偏觉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般的消费者才不会像你这么想。”‘一定会有像我一样学科学的人,当真理与广告slogan发生冲突时,总是站在真理这一边。’“不要抬杠了。我最近接了一个咖啡广告的文案,你有空帮我想想。”‘好吧。我如果想出来后,你要多扣几天房租喔。我最近手头很紧。’我坐了下来,把茶杯放在沙发前面的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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