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775)
侍卫见他一副快要暴怒的模样,一时也胆怯起来,慌乱道:“属下、属下不知。”
“不知?”刘光裕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扣住侍卫的左肩将他面朝下按在饭桌上,一手抡起自己刚坐过的红木酸枝大理石圆凳就朝他的后脑勺上砸了下去,一边砸一边道“你刚才在大街上不是很能说会道么?这会儿怎么就不知了?你说你拦我干嘛?让我把那小贱人砍成十八段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我叫你多嘴!我叫你不知!”
饭桌上鲜血飞溅脑浆横流,两名美妾吓得缩到一旁抱头痛哭。
没几下,侍卫的脑袋就被他砸成了一个摔烂的西瓜样,血肉模糊不辨面目了。
刘光裕将沾着血肉的凳子一扔,回身看到两名美妾缩在墙角哭,又过去一手一个将她们甩到饭桌上,骂道:“叫你们来陪爷用饭的,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给老子吃饭!”
那两名美妾一抬头,饭桌上咫尺之遥便是侍卫那被砸扁变形的血糊脑袋,一名美妾当时便眼白一翻晕倒在地,另一名则侧过身去呕吐起来。
“没用的东西!”刘光裕一脚踹翻了饭桌。
步出房门时,他看了眼阳光灿烂风景宜人的院子,眉目间的嗜血戾气稍稍褪去几分。抬手抹了把溅到自己颊上的鲜血,又捋了捋衣襟,他自语道:“很好,能在战场之外激起我这般血性,也算难得。新雨,哼!我刘光裕若是降不住你,这个刘字倒过来写!”
午后,钟羡独自在三堂看账册。
长安已经换回了女装,端着一盏茶来到三堂外,悄声问站在外头的耿全:“大人还生气吗?”
耿全点点头,道:“你自己看他脸色。”
长安溜到窗口往里一看,复又回到耿全面前道:“妈呀,那脸拉得比驴脸都长,这气性够大的了。”
耿全忍着笑道:“今天你真的把大人吓到了。”
“谁知道他这么笨,习武之人,居然连真死假死都看不出来。”长安撇嘴道。
耿全闻言,脸色一肃,道:“安公公,我家大人那是关心则乱,你不领情便罢了,但千万不要说他笨,如若不然,可别怪我不念旧情。”他一边说,一边向长安展示了一下他斗大的拳头。
长安:“……”转身便溜进屋里去了。
“大人,这饭后久坐不利克化,喝杯茶休息一下吧。”长安将茶盏放在钟羡的案上,道。
钟羡翻过一页纸张,恍若未闻。
长安眼珠转了转,看着案上那堆账册道:“你在查账啊,这么多账册,我帮你看两本吧?”
钟羡不说话,也不看她。
长安试探地搭一只爪子到账册上。
钟羡依旧没反应。
她便当真抽了一本到窗下去看了。
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长安倒是真的想帮忙的,可惜她又不是十项全能,上辈子也不是学的会计,看了几页数字便头昏脑涨食困上涌,打了三个哈欠之后,她不再坚持,头一歪趴在小几上睡着了。
钟羡虽一直不曾抬眼看她,但因两人离得不远,眼角余光总也能扫到她。见她趴在桌上不动,钟羡也不敢妄自断定她就是睡着了,若她又是在做戏,自己这一眼过去,她八成又会得意起来。
如是想着,他便耐着性子强忍着不去关注她的状况。过了好半晌,见她依旧不动,他才抬头往她那边看了一眼。
青衣素颜的少女趴在窗下的小几上睡得正香。
午后灿烂的天光在她脸上浅浅地镀了一层淡白的光晕,她的眉眼因而显得柔和而舒展,额角的细发被窗口拂进来的微风吹乱,绒绒的一片。因是半边脸颊直接压在了账册上,所以那红嫩的小嘴因受挤压而撅起般微微张开了,隐约能看到唇内雪白玉泽的牙齿。
睡得很没形象,但……无端的让人觉着岁月静好流年可追。
看着她的睡颜,钟羡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以为他不理她是在生她的气,她又怎会知道,他不理她,不过是怕她如方才对耿全说的那样对他也来一句“你一个习武之人,怎会连真死假死都分不清楚?”
他不应该分不清楚的,但他当时真的没分清楚,因为他的确是……关心则乱。
也就是这份关心则乱,让他明白,他对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动了心的。他只是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那个心狠手辣机灵古怪的皇宫内侍长安动了心,还是对眼前这个姿容秀丽俏皮狡黠的丫鬟‘新雨’动了心?
这一颗动了的心,最后又将于何时何地,能够重获安宁?
他不知道,他目前也无暇去想,他尚有重任在身,若是兖州之事能顺利解决,到时他再细想也不迟。
只是,她将刘光裕得罪得如此之深,刘光裕又是那样一个没有底线德行不修之徒,在如此混乱复杂的局势下,他该怎样才能保她安全无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