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纯和杨评专都把那段过去压在心底,谁也不提,但杨评专承担的压力比江纯更大,当年还没毕业的他,等于是杀死他大儿子的直接凶手,夜里,本已经住进旅馆的他,在听到孩子哭时,直接从妻子怀里把吃奶的孩子抱出去扔在了医院的后院,然后连夜带着江纯跑回了老家。
现在的杨评专是后悔的,后悔没有照顾他、后悔没有在孩子离世前用心的疼爱他,让他享受爸爸的怀抱,妈妈的疼爱,他甚至没来得及抱着孩子看眼万紫干红的世界,没有亲过他,没有在全世界宣布他的死亡时对他心生怜悯,就因为自己的害怕,过早的结束了孩子的存在。
伊诺,或者说伊家的三少爷,他从小享受着万千宠爱,试问谁不疼他,小的时候因为得病吸引了简单所有的注意力,以至于伊忧被任阳抱走时简单都没有最先察觉。
简单当时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伊诺的身上,说最初是因为可怜也好,是这个孩子让她想到了当初的自己也罢,是她从鬼门关把伊诺拉了回来,并给予他全部的爱,伊诺生命垂危时是她守在手术房外哭,伊诺哭到发高烧时,是她彻夜不眠的衣不解带,伊诺能看清这个世界时是她陪着他笑,如果有朝一日让她放手,跟从她身上割肉有什么区别,她也是个母亲,不比所有的母亲差,她全部的爱都在他们的身上,谁也没资格说不是她生的,想要走就要走。
杨记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孩子,一般外来打工子女,家教严的都很内向,并不是社会没有提供他们良好的教育环境,而是有时候小孩子的心里也很敏感,加上其他小孩子如果不懂事的欺负他们,他们多半会沉默,也会渐渐看淡其他小朋友兴致上来时的冷嘲热讽。
苏心远远的看到他笑了,孩子气的举动显的有些弱智:“杨哥,这里!我们在这里。”
杨记闻言兴趣不高的走过去,说来也怪,他在苏心面前是有优越感的,如果说这种优越感从哪里来又很难解,总之就跟其他小朋友瞧不起他一样,他也可以瞧不起苏心,可是他表现的并不明显,小小年纪的他虽然还不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也知道被嘲笑不好受,所以他从不嘲笑苏心,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做了伴了不起好事,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苏心更单纯,她什么都不懂,不懂的像个傻子,她甚至不理解上学和不上学有什么区别,她羡慕的只是其他孩子可以坐在教室里——夏天凉爽、冬天暖和,至于其它的她没感觉,她抓起一个红薯道:“哥,你怎么又皱着眉,不开心吗?你吃红薯,妈妈烤的红著可好吃了。”
江秀荷闻言垂着头当没听见,一个红薯一块多,她虽然想给杨记吃,但拘谨的日子让她小气。
杨记懂的察言观色,他摇摇头,也是真不愿意吃,然后坐在苏心身边玩着自己的鞋带不再说话,他和苏家的关系很复杂,小的时候住在乡下经常跟着叔叔去苏心家玩,和苏心很熟,他们牵过小手、一起玩过扮家家酒、他还亲过她洗干净的侧脸,曾经天真的以为一亩三分地就是生活的全部,可是大城市里的小朋友都有帅气的衣服,多功能的文具盒,书包也可以分出好几个牌子,书法比赛、舞蹈比赛、钢琴比赛他都没听过的名词丰盈了他的认知、更让他变的怯懦和内向,那个牵着苏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笑的开朗的杨记在他离开奶奶时就被收藏起来,只有跟苏心坐着时,才能觉的他也骄傲的是奶奶很疼的孙子。
江秀荷偷偷的瞄了杨记一眼,过来人的她能看出杨记的心事,可她没想开解一个孩子,在一个普通妇人或者说畏缩的妇人眼里,她们学不来开解的定义,认为那很难以启齿,江秀荷甚至想,她不要女儿多么聪明,只希望她可以普通的过一辈子,嫁一个老实的庄稼人。
这就是杨记全部的生活,上学、下学有时候找苏心坐坐,虽然不是很穷也不富裕。
尹诺则不同,他从小就是伊家的三少爷,因为有病,他比伊默更金贵,出入名车,全家宠爱,什么都享受最好的,衣服用材是妈妈亲自监督用心准备、房间里的浴用品,家具的用料、地毯的材质都是按百分百的规格来,他高兴了可以冲人笑笑,不高兴了扳着脸谁敢把他怎么样。
他说上物理课谁敢逼他上化学,他想要南非的雨林植被谁敢给他运印度的,他要大西洋的水也没人敢拿天平洋的充数。
伊诺也是有点小小骄傲的,他的骄傲同样来自疼爱他的爸爸、妈妈,他可以肆意的撇娇,可以为了想要的东西无止境的对妈妈软磨硬泡,实验室、研究设备,他戳手可得,他可以为了一节物理裸的疑问,带着老师跑到四川盆地里研究土质的结构,可以因为不知道什么是司母戌鼎吵着他爸爸让闭馆的博物馆为他而开,他可以为了蒸汽文明去挖出德尼斯滥函帕潘,曾用一个圆筒和活塞制造出第一台简单的蒸汽机,他是幸福的,幸福的有个让他爱着的家人,当然了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妈妈他在帮小弟研究炸药,因为他还不想被他妈妈鞭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