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才能在四野无助的荒地间,平安生子,并活下来呢?
战火燎野,命比蜉蝣。她是这样的惶惑,这样的意志不坚……
“啊——!”她发出惨叫声。
“夫君——!”她禁不住开始喊。
她哭泣道:“表哥,你在哪里……”
为什么他不在呢?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炸雷在空,闪电如裂。皓雪千里,远隔尘嚣。
昏天暗地的恸哭惨叫中,车厢门被风雪吹开。闻蝉惶惶然抬眼,泪光氤氲视线,她好像看到一个人走过来。风雪如雾絮,飞向那个眉目英俊冷寒的郎君怀中。他尚着玄黑战袍,周身戾气凝重。他一步步走来,众人纷纷退让,看他脱下了战袍,上了马车。
那人……好像……
她被抱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只要他抱她一下,她就好像不那么痛苦了。闻蝉喘口气,她听到了熟悉的郎君发号施令般的声音——“去拿酒,把我的刀洗一洗。”
“二郎?”
李信低头,在怀中妻子的额上亲了一下。闻蝉被包入郎君的戎衣中,隔着血腥铁锈味,片刻时间,她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幻觉中,闻蝉含着眼泪,心想我夫君来了,我夫君与我一般害怕。但是现实中,她夫君表现出来的,还是那般淡定。似乎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担心一样——他将她捞入怀中,说:“我来。”
风雪渐悄,一切变得安静。而他将亲手为自己的妻子接生。
第176章 李初的出生(下)
那夜风暴雪骤,闻蝉徘徊于生死一线。
生子对女人来说往往困苦万分,尤其是在没有产婆、没有医工的情况下。何止是没有这些呢,除了凛冽的风雪,和夫君温暖的怀抱,什么也没有。
李信将自己的刀拔出,用酒洗了,又拿火烤了。条件不允许,跟前没有热水,连缓解疼痛的参片也没有。闻蝉在他怀中惨叫时,他脸上肌肉紧绷,心也跟着她痛到深渊里去。
他坚定地将她抱于怀中,分开她的腿,一手按压着她便便高肚,一手伸到下方去按摩。车厢门紧闭,因李信在的缘故,不光侍卫们环绕在外,连侍女都被赶下了车。到底是有些不便,那一汩汩流到李信手上的鲜血,他目眦欲裂,不想让第二人看到妻子的狼狈。
夜雪簌簌,冬雷滚滚。众人惶惶然站在雪地中,听着车厢中女郎的恸哭叫声,他们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乃颜也站在众人中——他半途上遇到李信,得知妻子生产,李信不顾江三郎的呼唤,把麾下兵马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江三郎,自己策马与乃颜先返回林中。一路上遇到追兵时,他们还顺手解决了一些蝼蚁。
对于江照白来说,他已经习惯李信随时因为闻蝉抛弃手中的繁琐事务了。两人相处时日已久,江三郎眼睁睁看着李信闻蝉从少年夫妻一路走到今天。他心情复杂,旧时常常感慨李二郎于情之一字上如此看不开,然他如今已能淡然接受李信的过于重情。
古来豪帝配强臣。没有任何一个强臣,是被帝王压制得庸碌无为的。
离开李信,江照白并非指挥不了这些兵马。他于淡然自若地指挥夺城时,仍分下心,想了想不知在哪里的李信和闻蝉……
天地飘飘落雪,车中炭火驱不了多少寒气。林中夜雪如淞,闻蝉在李信怀中哭得喘不上气。夫君要帮她生产,她一开始赧然,想到要当着他的面露出女人最惨烈的现状来,人就一个劲往后缩。生产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少有男人能站在那里淡定旁观而不动容。生产将女人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声嘶力竭,痛哭流涕……闻蝉不愿意那样。她多想在李信面前表现自己完美无缺的一面。
但她很快就没有那种顾忌了。
痛意让她无法发泄,只是掐手心、放松呼吸,也无法缓解。她大哭又大叫,李信不断安慰着她。
“表哥,好痛……”
李信:“知知,放松、放松……我手都动不了了……”
“你这个混蛋呜呜呜……”
李信亲她的额头,吻去她粉白面颊上湿润的泪痕。她长发已经湿了,贴在面孔上,唇瓣颤抖,哭泣不住。他不断地抚着她的肚子,按着她的后背。他曾经看过的那些医书,在这一刻全都想起来,把纸上谈兵的经验用在自己妻子身上。
他咬着牙关,非要帮自己的妻子度过这道难关不可!
李信向来聪颖,他的聪颖和读不读书没多大关系。他看什么、记什么,向来是掠过一遍,就基本不会再忘。当他跪在车厢中搂着闻蝉时,过往所读所见,竹简在脑海中摊开,一字一句,全都浮现。
闻蝉还在哭:“我再不要生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