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木冷笑着回望他,到这一刻,已经没法假装下去了。他们想夺李信的性命,已经被李信发现,难道还求什么好路子吗?
几个人大刺刺地看着李信,之前大家打得唇破血流,这会儿无畏地看着李信,挑衅无比:你要怎么办?
李信立在雨中,淡淡道,“我早料到你们对我不满,却还想着给你们个机会。我想在军营中给你们一个好前程,让你们忘了之前别人许的那点儿奢想。没想到最后还是我输了。你们没有被我感化,还是想要杀了我。”
罗木哈哈大笑:“你想不到今天吧?!你为了那个翁主,连兄弟都不要了!啊我说错了,说不定那个翁主还是你的一个脚踏板,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谁知道你为了爬到高处,能做出什么来呢?”
李信冷淡地看着对方虚张声势,张狂大笑。因为他表现得太冷漠,显得对方的一腔恨意格外尴尬。罗木渐笑不下去,他学不来李信的张狂劲儿,到最后只是个四不像。他狠狠地看着李信,道,“你不也是提防着我们吗?你从一开始就不信我们!”
李信:“你们有什么值得我信的么?”
如一巴掌拍在脸上,不止罗木恨怒,几人眼睛都红了,“李信!”
“你果然从来不把兄弟们当回事!说杀就杀,说丢就丢!你可曾想过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李信微笑:“难道我小时候救了你们,就要负责你们一辈子吗?你们失了意,全都要回来找我,要我也不如意?”
“李信!”
大雨哗哗哗如注,少年漠然地低头折袖子。对方还要与他言语相论,而他心中已经厌烦又疲惫。他随意将李江和阿南的往事解释了一遍,但对方怔了片刻后,并不相信他。他们认为这是他的托词,认为他是虚伪。他们表现得格外愤怒,似乎是要替自己的兄弟们报仇。然而李信心中明白,他们是被李家郎君许了好处,要杀掉他,好给李家郎君腾位子。
说得冠冕堂皇,到最后还不是为了利益吗?
况且……知知……他们在知知面前,叫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李信的眼睛慢慢红了,他心中也有恨意,也有怨意。他从小仗义,遇到谁有危难,他都随手拉一把。他帮了这么多人,他从小拉扯了这么多人!到最后,他却要毁在他们手里么?!
他一遍遍地问:是否我欠了你们?我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一桩桩一件件,我们一起来数一数!到底是谁对不住谁!
雨水顺着少年的眉眼向下流淌,他冰凉又苍白的面孔,在雨幕中阴沉无比。众人看着他低头缓慢而坚定地折好了袖子,看他下巴抬了起来,声音里没什么感情,“行了,别说了。就算你们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让你们下山的。”
“划下个道吧。我李信就是如你们所说的狠心之人,一点意外我都不想发生。”
“兄弟一场……我给你们的最大善意,就是之前能动手,却始终没动手。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但你们不要。我绝不给第二个机会!”
“一个个来!咱们一笔笔算账!”
“要么我死,要么你们死!”
……
慢慢的,山下雨也下大了。
军营中笼上了一层雾,那雾越来越浓,颜色越来越深。
闻蝉不知道在帐篷中坐了多久,青竹进来问她晚膳要不要立刻上来。闻蝉这才想起答应给表哥做菌菇汤,忙吩咐了下去。众女下去忙碌,闻蝉起身走到帘前,她出神地看着屋外雨,看着阴暗的天色。
天已经这样黑了么?
闻蝉问:“表哥回来了么?”
“没有。一下午去问了三趟啦,二郎一直没回来。”
但是闻蝉的菌菇汤却先好了。
闻蝉想了想,让侍女们端着她的汤,撑伞出去,去李信那边。青竹劝了两句没劝动,也就不理了。她们一行人站在李二郎的帐篷外徘徊,有心惊胆战的校尉亲自过来,要翁主进去帐篷里等。闻蝉客气地把所有人送走后,继续撑着伞站在外头天地间等人。
她站在浓黑夜色中,亲自抱起那玩已经凉了的汤,听着雨声如帘。
而她不知道在浓浓深夜中站了多久,忽然间感受到什么。她往夜色深处看过去,看到一个黑影从远走来。
闻蝉心中涌上安定之喜,高高喊一声,“表哥!”
那个人没有应她。
闻蝉却几步上前,随着他走近,她果然看到李信湿漉漉的身影。她看到他狼狈无比的阴冷模样,心里惊了下:她看到他身上满是血,脸色苍白,衣衫也破了好多处。
他静静地看着她。
闻蝉拉起他冰凉无比的手,被他手的寒意冻得哆嗦了一下。然而她一点儿不害怕,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帐篷,莫要在雨里继续站下去了。有翁主的侍女们在,漆黑黑的帐篷中瞬间点上了火烛,闻蝉吩咐侍女们出去叫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