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后,婉丝脸色古怪地与程漪说,“……竟是江三郎。”
程漪:“……!”
她猛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与己方马车一丈之远外的那辆马车缓缓先行,自始至终,车帘都没有掀开。车窗紧闭,她知道车中坐着她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那个郎君,那郎君却根本不看她。
怕是更轻蔑她了。
程漪深吸口气,颤着手把帘子放下,故作无意地问偷偷觑她神情的侍女,“……他怎么在这里?没说去哪里吗?”
“没说去哪里,但看方向,倒是蛮族人落居的那边置地。真是奇怪,江三郎去那里做什么?”
程漪再问,“你与他仆人说的话?”
婉丝笑道,“赶车的只是一个老仆,根本不省事。是江三郎下车与婢子说话的……娘子你方才若下车,就能看到江三郎了。”
程漪沉默半天后,涩然道,“他还是对谁都平易近人。”
除了对她。
程漪以为与江三郎的短暂巷道相遇,到此结束。之后她去拜见定王,忐忑很久,然定王并没有为难她。到院中坐下,张桐正在亲自煮茶。程漪跪下求情,定王叹口气,说了声,“真是鲁莽。便是为两国求和,也不能用这种手段。你与孤的婚事,恐怕无望了。你……”
程漪低着头,难得在心中感激对方脾气好,“漪不敢妄求。殿下不怪我自作主张,已是万幸。”
张桐沉吟,“你如今在家中定不好受……有机会的话,还是跟在孤身边做事。婚事再寻机会吧……你说呢?”
圣父光环普照,程漪点头称是。
张桐见她冷着脸心情郁郁的模样,心里叹口气,故意找些新鲜有趣的话题转移她注意力,“来的时候有见到江三郎吗?”
程漪一瞬间慌乱。
几乎以为定王知道了自己与江三郎的事情。
幸好她多年修身,面容不改。过了片刻,才觉得定王问起江三郎,应该还是之前折子的事。江三郎写了一道建太学的折子,满朝上下只有定王感兴趣。但是那折子很快没了下文,并不见江三郎来拜定王。
她不解地去看定王。
张桐面色肃然,并不见开玩笑的样子,“江三郎与孤打赌,他凭一人一舌,去游说蛮族人。他言来长安的蛮族使者并非一块铁板,他自愿入对方地盘,说服对方放过李二郎,不因李二郎而多生事端。孤敬佩他的勇气,说他若能平了蛮族之怒,孤便去保李二郎。”
程漪愕然:“他诈殿下?!”
张桐眼中噙笑:“无妨。江三郎身上有种风骨,与我平常见到的人都不太一样。孤也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程漪再问:“他与李二郎关系那般好?”
张桐笑了下,“说是李怀安找过他,两人相谈甚欢。”
“……”
程漪默然陪坐,良久无言。
她望着院中风景,听到树叶哗哗,听百鸟啾啾,再见仆人进出。江三郎一介文人,就算会一点拳脚功夫,却要深入蛮族阵中,为那李二郎游说众方……她心中震撼,又更加觉得心冷。
她好像总是无法理解他。
她担心他被擒被杀被辱。
他一人当比千军万马,竟想舌战群儒……
风骨么?
确实和一般的贵族郎君不一样。
定王一直关注着江三郎那边的动静,派了不少人去跟随。一下午饮茶的时间,院中的卫士进进出出,不停地向定王汇报那边的动静。卫士们往返数里,累得气喘吁吁,跑都跑累了好几匹。江三郎的消息,完整地传入院中定王的耳中,也打在程漪的心上,“……江三郎在置门口与两个蛮族汉子辩说,对方不肯说大楚话,三郎竟也会蛮族话!对方被吓了一跳,表情精彩极了……江三郎把三个人说得无话可说,对方要动手,他又言语相激,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不敢先动手……蛮族王子都被惊动了,赶了回去……”
树叶飘零,下方定王抚掌笑叹,畅快无比,“不愧是江三郎!如此大才之人,如此三寸不烂之舌,正该入我朝,建功立业才对!”
又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程漪冷眼旁观,心想:呵。
很快,那天下午江三郎孤身入满足之地、说得对方无言以对的事,就传遍了长安。如果放在一个明君身上,肯定要接见下这位有才之人。但是大楚陛下不见人,丞相等人就算心里挠出了痒痒肉,也不能逼着把人领到陛下跟前去。
总是这些蛮族人本来就代表着各方利益,江三郎将他们挑拨开,连王子也被说服。蛮族人愿意接受大楚黄金丝绸农耕信息等等的道歉方式,不必李二郎拿命相陪了。江三郎说动了他们,让他们觉得一个丘林脱里,不值得大动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