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心中忿恚,却不敢和皇帝拗着,只一味认错。
皇帝轻轻笑了笑,“张鹤、张延两人,心中全无畏惧,什么事都敢涉足,什么话都敢说。嫂嫂,他们两个有一天若是死于非命,全是你害的。是你纵容他们,包庇他们,把他们惯成这样的。”
张皇后大惊失色,苦苦哀求,“陛下,饶了他俩的性命吧!”我是你皇嫂,我都跪在你面前了,如此低声下气,你还不肯高抬贵手,放过阿延、阿鹤么。
☆、第172章 不管
皇帝才召见安南使者回来,朝服还没来的及换下。此时他一身明黄十二团龙盘领宽袖衮服,气度高华,威仪棣棣,令人不敢仰视。他身畔的祁皇后,也是同样颜色的一身宫装,神采飞扬,殊色无双,和皇帝正是一对璧人。
张皇后跪在皇帝、祁皇后面前,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睛。辽王,辽王妃,你们欺人太甚!你们原来不过是藩王、藩王妃,我和先帝是君,你们是臣……
颠倒了,反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张皇后疼爱两个弟弟入骨,为了他们,只好放低身段,苦苦哀求。她曾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跪在帝后面前乞怜,却显的无比卑微、渺小。
“朕暂且饶他们不死。”皇帝声音冷冷的,“朕曾答应过皇兄,善待于你。这是你头一回求朕,朕应了。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往后张氏兄弟若再犯了王法,休怪朕无情!”
皇帝挥袖而去。
祁皇后笑道:“嫂嫂想是为娘家的事正忙着,我就不请你进去坐了。嫂嫂,慢走不送。”跟在皇帝身后,也回去了。
内侍、宫女前呼后拥,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皇帝、祁皇后,飘然远去。
张皇后失神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是抱愧,又是恨。张皇后的前方,是坐北朝南的皇后寝宫,坤宁宫。黄琉琉瓦重檐庑殿顶,面阔九间,富丽堂皇,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她曾经在这里居住过十几年,享受着皇后的尊荣和弘治皇帝的宠爱,达到了她人生的顶峰。如今,她却是穿着破旧的衣裳,神色卑微的跪在这座宫殿前请罪。
情何以堪。
夕阳西下,张皇后跪在地上的身影,无比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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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对几位阁臣叹息,“昭穆皇后为了寿宁侯、建昌伯,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竟至衣敝襦席藁为之请。皇嫂伤心至此,虽张氏兄弟事涉谋逆,朕亦不忍深究。”
杨大器目光中露出赞赏之色,恭敬的俯身,“陛下英明仁厚,臣敬佩,臣遵旨。”
张氏兄弟要整治,那是毫无疑问,可是不宜太急。否则,会引起弘治旧臣的反感以至抵对,得不偿失。
弘治皇帝是位好皇帝,极得人心。他去世虽已有一年有余,朝中缅怀于他的臣子大有人在,提起他泪流满面的人有,失声痛哭的人也有。昭穆皇后是他生前挚爱之人,若直接了当把张氏兄弟绳之以法,在弘治旧臣看来未免太过严苛,不近人情,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弘治皇帝。
对张氏兄弟,说的文雅一点,是“缓缓图之”。说的难听一点,是钝刀子割肉,慢慢来。
收笼人心,稳定朝局,才是最要紧的事。
许大学士等人也表示同意,“皇上宽仁,臣等感佩。”卓次辅原来是次辅,上任首辅离任之后本该他往前进一步的,结果还是次辅,心中未免郁郁。他思索片刻,向皇帝进言,“虽说皇上仁慈,不忍加诛,可也不能再把他们放出来为祸。臣以为,不如终身监禁,以警世人。”
卓次辅心里有气,就是要跟皇帝拗着。你不是要放了张氏兄弟,得个好名声么?不让你放,不让你得这宽厚仁慈、善待先帝遗孀的好名声。
皇帝很好说话,无可无不可,“卓卿所虑,亦有道理。若把他们放了,恐再生祸事。”
卓次辅一惊,自己这是着了道么?皇帝是不是根本没有放了张氏兄弟的意思,就等着有人出言反对呢。
卓次辅大为烦闷。
好巧不巧的,李首辅的小儿子昏迷多日之后,竟是药石无灵,断了气。皇帝很为叹息,“李卿必定伤心之极,可叹可怜。”也不好意思再提放了张氏兄弟,依旧把他们关在牢里。
皇帝意欲释放张氏兄弟的消息传出来后,忠心于弘治皇帝的老臣子大为感激,盛赞新皇帝的胸怀、度量。也有朝臣对张氏兄弟深恶痛绝,不依不饶的要求严惩,皇帝一一抚慰,“监牢森严,他二人已不能再作恶,卿等稍安勿燥。”
皇帝虽是宽待昭穆皇后,因而惠及寿宁侯、建昌伯兄弟,情愿不追究他们阴谋废立之事。可是李首辅的幼子命丧建昌伯之手,要是就这么放了张氏兄弟,让他们大摇大摆的出了狱,哪能对得起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李首辅?皇帝左右为难,只好继续关着张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