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师!”三个男生招呼着,“进来坐啊!”大雄说:“等乔老师是吧,我们再聊一会儿吧。很希望听到你们老师的意见呢。”
她把手插在兜里,微笑了说:“开会呢还是在烤红薯吃呢?还没有上楼梯,就闻到香味了。”说着就进来了,坐在乔晋旁边,一股浓郁的“黑毒”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秧秧喜欢用“黑毒”香水,是因为名字,“黑毒”,给人的感觉是阴暗的妖媚,在冰中燃烧的蓝色火焰,在幽暗的黑色湖水里开放的蓝色鸢尾——凡高的画里才有的那种热烈开放、有些扭曲的鸢尾,她喜欢那种酷酷的感觉。
“笛子!脸怎么这么红,跟猴屁股似的?”她坐着,腰硬硬的,弯不下去,她就这样直着腰坐在那里说。她的心里一股很强的火直往上喷,冲得她头脑发晕,嘴上说些什么,已经顾不得了,只是过些时候想起这句话,也让她自己面红耳赤——她知道自己在乔晋面前丢了一回脸。
这句话一出来,笛子的脸就更红了,只说:“烤了半天火,烤的。”
大雄就用自己的手背来轻拍笛子的脸,笛子并不避让,顺了脸,让他拍,大雄边拍边说:“这火一升起来,教室里的氧气就薄。笛子是缺氧了。”
乔晋很惊异秧秧说出的话,秧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憋着十分的气又不能发,那声音就尖厉起来像鹦鹉叫一般,乔晋就觉得,自己的身边,是坐了一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庞大鹦鹉,而鹦鹉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浓郁得让他窒息。
“大雄,说是笛子要和你一道回家过年呢。”秧秧带着奇怪的笑容,慢悠悠地说。
“不是的,是我留下来,在笛子家过年,我们还说呢,今天就过去,帮伯母打扫房间的。”两个男生就叫了起来:“大雄要见丈母娘了!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大雄忍不住地笑了,做出得意的神情说:“那是自然!”
“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可得看紧了,不然跟别人跑了!”秧秧那样说完了,又想表示自己这话是无心的,就笑了一下,那笑声短促而低沉——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声音失态了。她更恨她了,是她让她头脑发昏失态的,还是她让她穿了一身这样可笑的衣服,喷了这样浓郁的香水。她看笛子,她还是那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大雄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很心疼的样子——可恶的女人,她想,并且还有一个愚蠢的男人。
乔晋抬腕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把封条贴了,早点回家吧。”说完就起来,拿了胶水往封条上刷,三个男生也起身帮忙,就剩下面对面的两个女人,亲密无间的两姐妹——曾经的。
笛子垂下了眼睛,她是敏感的,她已经感觉到秧秧的敌意,她只觉得惭愧和不安。
秧秧不能克制自己,她就那样恨恨地看着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好说——直到他们糊好封条回来,她也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玫瑰花精(六十八)
今年的除夕夜是不一样的,多了一个人,就少了许多的冷清和凄凉,家里的空间顿时缩小了——没那么空了。
烤火炉放在靠近外婆的地方,转着。外婆今天也是格外精神的,穿了平时不舍得穿的衣服,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纹丝不乱。外婆喜欢热闹,左手拉了笛子,右手拉了大雄,让两个已经长大的人小孩一样地偎在她身边。惠竹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电视,手里不停地织着一件旧线翻新的毛衣,心里也是高兴的。
家里还弥漫着一股纸灰和香烛的味道,吃团圆饭之前,照例先给外公上了香烧了纸钱,那烧过的纸钱还盛在那口不用了的大锅里,动也没有动一下,外婆说明天才能动,这样外公来拿钱的时间就充足一点。以往点香时,那气氛是悲伤的、惨淡的,今天却不一样了,今天外婆让大雄见了外公,喜气洋洋地告诉外公,家里添了新人了。以往吃团圆饭时,气氛是悲凉的——一个残缺的家庭在这个时刻更显残缺,在满世界奢侈的欢乐中,三个女人更有调料来细细品味这套房间里关着的悲凉。但今天是不一样的,两个对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女人从笛子身上看到了幸福的模样,一个完整的家庭,爱她的男人,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她们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笛子感觉到这些快乐,这些快乐是她带来的,也是他带来的,这些快乐里面有许多关于责任的东西,并且不纯粹,所以,笛子觉得有些伤感——不过,已经很好了。
大雄还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用有些得意有些炫耀的语气,说了几句,就把话筒递给了惠竹,说他的父亲想跟惠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