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子衿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人非土木,孰能无情。子衿对她的好,她怎会感觉不出?
子衿的抱负,子衿的野心,子衿的权力,自成婚后,就已是完全抛开,成为北国的女帝之夫,安安静静地在深宫里生活。
是子衿的成全,才有了如今的长平帝。
这一切一切,萧宁都明白。
她开始单单是为了复仇。刚刚失去腹中骨肉的她,对柳如雪和南宫白恨之入骨,巴不得可以让他们死无葬生之地。但随着当帝王的日子,她猛然发现,复仇微不足道。当她站在锦绣江山前,她想要的更多。不仅仅是风国,还有南国。她想在自己的疆域上添加可让后人为之惊艳的一笔。
只是如今,“子衿”二字含在嘴里,她心中有愧疚,有心虚,亦有害怕。
蓦地,萧宁发现自己的手脚有些颤抖。
在朝臣前,无论是多大的事情,她也从未过如此。
可是一想到子衿可能的反应,她就无法不颤抖。子衿一直都是温和的,若是知道了她并无遵守承诺,他会如何?
萧宁想了无数个可能,但终究没有猜对。
子衿依旧是一袭素雅的白衣,腰际上垂挂着羊脂白玉佩,于晚风袭袭中,朝她惨淡一笑。
仅仅是一笑。
而后,子衿便再也未开口和萧宁说过任何话,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
萧宁道:“子衿,风王只是名义上的。”
萧宁又道:“子衿,身为长平帝,我不得不应。但若是身为萧宁,我万分不愿。”
萧宁再道:“子衿,我萧宁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萧宁再接再厉:“子衿子衿,你和我说下话嘛……”
萧宁心中宛若有什么梗着似的,难受极了。子衿从未过如此,如今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让萧宁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无论萧宁怎么说怎么哀求,云子衿也未曾开过口。
直到半月后,云子衿盯着萧宁有些红肿的双眼,淡淡地说了句:“陛下,你是要做第二个弘安帝?”
萧宁狠狠地一震。
她死命地摇头,她解释:“子衿,不一样的。”
子衿的眼神冷得宛若腊月寒谭。
“弘安帝为权娶柳如雪,长平帝为权纳柳涵风。”
萧宁不知道为何云子衿会如此清楚,但他唇边的冷意却让萧宁一句话也反驳不了。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她很想抓住子衿的手,然后解释。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可悲地发现,子衿的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女帝和皇夫之间的不合,传遍了整个皇宫。一直忙于照料孩子的绿萝也知晓了,她初闻传言,心中还是不大相信,但亲眼见到了萧宁和云子衿间的相处,绿萝才猛然发觉,原来殿下对陛下也会有如此冷淡的神情。
她劝解萧宁。
“陛下,风王再好也及不上殿下。殿下这些年来对您的情意,陛下当真可以抹杀掉这些吗?当真可以毫无芥蒂地纳风王为夫郎吗?”
绿萝的眼里是含有浓浓的失望。
萧宁心里一颤,脸却是冷了起来。她厉声道:“放肆。朕和皇夫之间的事情,岂由得你过问?”
绿萝抿住了唇。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萧宁变得陌生之极了,隐隐间,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萧和皇子。那时的萧和皇子也是如此语气如此神情。
绿萝只觉心寒。
她望了望面色清冷的萧宁,而后屈了屈膝,一句话也未讲便离开了。
萧宁身边的内侍看不惯绿萝的嚣张,张嘴就说道:“绿萝姑娘未免太目中无人了。陛下话都未说完,她竟然就走了……”
萧宁扫了内侍一眼,淡道:“无碍。”
内侍噤声,心中不由叹道:绿萝姑娘果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呀。
萧宁依旧面色清冷,内侍看在眼里,愈发觉得陛下的帝王威仪越来越重了。
处理完奏折后,萧宁去了静安堂,萧太后清修的地方。萧宁是悄悄去的,并未惊动任何人。
此时,静安堂里一素衣妇人正手捻佛珠,跪在明黄的蒲垫上,低低地念着佛经。
萧宁的脚步声很轻,并未惊扰到萧太后。
她凝神细听,萧太后的声音带有股安详,也不知是佛经的原因还是什么,萧宁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就此平静了下来。
当萧太后念完后,萧宁走至萧太后身边,含泪跪了下去。
她呜咽道:“母后。”
萧太后慈祥地抚摸着萧宁的头,就如萧宁孩提时受了委屈便往母后的怀里的钻一样,轻轻的慢慢的抚摸。
萧宁闻着淡淡的檀香,心中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依旧只剩一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