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他忍不住凑上去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
“早上是不是没吃早饭就来排练了?”他又问。
这回她犹豫了一下,先是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
她的头发有点天生的自然卷,加上那双怯生生的黑眼睛,活像个洋娃娃。
“睡一会儿,待会儿吊完水我送你回家。”陈洛钧伸手盖上她的眼睛,动作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
她乖巧地闭上眼睛,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不能排练了,陈老师会不会不让我参加表演了?”
陈洛钧愣了一下,随即安慰她说:“不会的。你好好休息,明天排练补上就好了。”
“明天我赶不上进度,陈老师肯定不让我上了。”她执拗地说,依旧闭着眼睛,紧紧皱起眉头。
陈洛钧只好再度安慰她,声音却是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温柔:“不会的,我去跟姑姑说,让她一定要让你上。”
雪容睁开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他,接着抓起他放在自己枕边的手,喃喃地说:“谢谢你,洛钧哥哥。”
说着,她翻了个身,把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脸下,又乖乖地闭起了眼睛。
他怕把她吵醒,不敢把手抽回来,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坐姿,等着她盐水吊完,足足等了将近四个小时。
送她回家的路上,雪容一直都没有说话,就走在他前面半步的地方带路。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她手插在口袋里,低头走得很快,只是她的个头差不多只到他的胸口,他一不小心步子一大,就走到了她前头。两个人就一直这样你等我,我等你,交错着往前走。
雪容家就在陈洛钧姑姑家隔壁的小区,房子超乎他想象的大而宽敞,却没什么人气,空荡荡的样子。
她开门进去,又让了他进去,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呆呆地站在客厅里,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陈洛钧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客厅一角摆了架三角钢琴。
“你会弹钢琴?”他为了打破尴尬,没话找话地问。
她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了看墙角的钢琴,眼神里好像有点期待,又有点不舍,随即低下头,颇为失落的样子。
“那你弹首曲子给我听行吗?”他又问。
她挣扎了一下,走到钢琴前坐下,深呼吸了一下,把两只小小的手放在琴键上。
《拉德斯基进行曲》。
她弹的是简化过的版本,那么慷慨激昂的曲子,被她弹出来,带着奇怪的小女孩的轻快跳跃。
而她的指法干净流畅,人也越弹越放松,嘴角渐渐浮起淡淡的甜美的微笑,身子随着乐曲轻轻地摇摆。
一曲结束,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脸蛋腾地就红了。
“我没学多久。”她很小声地低着头说,“弹得很差。”
“你弹得很好啊,为什么不学了?”他真的是好奇了,坐在钢琴边的一把椅子上问。
她摊开手掌放在膝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钢琴老师家太远。爸爸没时间送我去。”
“那妈妈呢?”
她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很久才说:“离婚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反而有种跟年龄和外表都不相称的冷漠。
陈洛钧有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问题,于是岔开话题说:“你肚子饿不饿?家里有没有东西吃?”
“不知道。”她摇摇头,“阿姨今天回老家了。”
“哦,所以你才没吃早饭就去排练了。”
“嗯。”她的头更低下去。
他走到冰箱前,找出一点东西,煮了碗番茄鸡蛋面。
从头到尾,她都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忙活,他只要回过头,就会看见她绯红的脸颊。
那碗面煮得有点多,她却一个人坐在桌前,统统都吃完了。
她吃东西也像只小猫,没什么声音,吃得又慢又小心,鼻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吃完了,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你饿不饿?”
陈洛钧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我不饿,等下回姑姑家会有东西吃的。”
雪容放心似的点点头。
“晚上阿姨会回来给你做饭吗?”他问。
她想了想说:“爸爸给我钱了,我可以出去吃。”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心疼,觉得让这么小的女孩子自己一个人出去吃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罪恶。
于是他很认真地把椅子往她那边拉了拉说:“容容,晚上你跟我回去,在我姑姑家吃饭吧。”
从那天开始,每个星期六,雪容除了照例会去陈老师家上琵琶课以外,还会带着自己的作业,在那里过整整一天,吃两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