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确很美,水面上永远荡着一层朦胧的雾,偶尔有几处小岛点缀其中,像瑶台多过人间,让人有种美得不真实的感觉。琛儿不禁赞叹:“良辰美景奈何天。”
何好坐她对面,随口说:“世外桃源,神仙眷侣。”
琛儿脸上一红,不好认,也不好驳,只得假装没听见,心中不辨悲喜,非嗔非怒。这何好不知怎的,私下里倒也还循规蹈矩,然而到了人前,却每每油嘴滑舌,故做亲昵,弄得满船的人都以为他俩是新婚夫妻度蜜月来了。
这是一艘普通游船,每天在岸边载客游江那种,游人都是临时组团,百年修得同船渡,十分友爱热情——大抵肯花银子出来旅游的人都是衣食无忧,有钱又有闲之族,物以类聚,气氛不难热烈,正愁没题目起哄,看到金童玉女般的何好同琛儿,都顺口调谑两句,开些荤素玩笑,仿佛可以由此沾一点喜气。何好故意不解释,反而大咧咧笑着,有来有去地同客人耍贫嘴,好像很享受这种误会似的。
琛儿恼不得怒不得,总不成对牢每个人分辩“我们不是一对儿”吧,只得三缄其口,微笑点头而已。因头发被风吹得拂来荡去,便假装照镜子,自顾自地忙着,然而一时听不见何好的声音,却又好奇他这时候在做什么,悄悄儿地将镜子向他偏了一偏,不料他正望着自己,两个人的眼睛在镜子里撞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这笑容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和解,又似她对他的鼓励,何好趁便坐过来,俯在她耳边说:“真美,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这句“真美”赞的是风景还是她,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只得再一次笑了。
他们来到甲板上,看船破开水面,翻江倒海。水是绿的,山是青的,琛儿迎着海风扯掉系发的丝巾,长发立刻飘散开来,她随手掠一下头发,美好身段尽现无遗。
何好一阵心神荡漾,只是那样一个简单的手势,由她做出来,便有万种风情。他着迷地看着她,心醉神驰;而她在他的眼光里,心慌意乱。
一时船在南诏岛靠岸,游人纷纷下船,琛儿急于躲开何好,却偏偏在下船梯时脚下一趔,险些摔倒,幸得何好及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才不曾扭伤。何好在她耳边轻轻笑:“怕什么来什么是不是?”牵着她下船,全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琛儿只觉心里暖洋洋,右手被他牵着有说不出的舒适——有多久没有体验这种心动的感觉了?不期然地,她又想起杂志上看过的那句话:“是不是爱一个人,当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也就知道了。”
那么自己现在算是知道了吗?她的手在他的手中,就像长在那里一样,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空隙;可是又不像是许峰牵自己的手,虽然也很熟稔自然,但却无趣。那份贪恋,若说不是爱,未免太矫情了吧?
洱海的波涛温柔地拍打着岛岸,百年老树的叶子在风中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世纪前的故事,琛儿同何好一直手牵着手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沿着海岸散步,心里被快乐涨满着,每一分钟都在增长。太快乐了,快乐得就像这梦境般的苍山洱海一样,有种不真实感。
是琛儿先开口,像是问何好,又像是自言自语:“要走去哪里呢?”
“走到哪里算哪里。”何好无所谓地说,“什么事都有计划,就等于什么也没做。”
琛儿笑起来:“你这人不管讲得通讲不通,总有这么多道理。”
远处有音乐传来,两个人在沙滩上翩翩起舞,琛儿仰起头,笑得十分灿烂。为人妻子之后,已经很少有时候这样开心过。这一刻,她希望可以同何好在海岛归隐,永不必回到尘世。
然而笛声却不识时务地响起来,是船长在催促游客们回航,误者自负。
琛儿有点凄惶,喃喃说:“该回去了。”
何好却另有主意:“刚才经过路牌时,看到岛那边有民房出租,海岛之夜,一定很有特色。反正昆明那边要星期一才开工,明天再回去也不迟啊。”看到琛儿跃跃欲试又坠坠不安神色,又加紧一句,“放心,我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色狼,除非你求我,我才肯考虑。”
琛儿顺手打他一下,却是默许了。只是一个晚上的枕浪听涛,不是什么过错吧?奔波了太久,辛苦了太久,压抑了太久,她也实在需要一个放松的时段,哪怕,只是为了安抚自己驿动的心。
她那副彷徨的神情看在何好眼里,格外显小,更让他怜惜。他从来不觉得她是上司,而且已婚。她有些地方是比大学生更单纯的,经验远不是一个“已婚”就可以获得,除去婚姻这张纸,连小苏都比她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