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希望升上心头,卢越振作一下,再喊:“天池,你都记得了?”
“你是……我丈夫?”天池怯怯地问。
“是。我是。你原谅我吗?”卢越充满希望地问。
然而天池摇摇头:“我不记得,是琛儿这样告诉我的。琛儿说,我们曾经结过婚,又离了婚,为什么?”
“你,不记得?”
“对不起。”天池抱歉地笑,那么柔弱的淡薄的一个笑容,楚楚动人,“卢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卢越愣住。她做错了什么?天池呀,善良克己的天池,虽然她的外表变得与以前大相径庭,内心却丝毫没有改变,还是那样地宁愿责己不肯怪人。结婚又离婚,她第一个问题就是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天知道她是多么完美,多么无可挑剔,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做错的,是他,是这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然而,他有勇气把那些罪恶的往事对着她一一道来吗?卢越沉默了,他没有办法开口,他没有勇气告诉天池那些伤心往事,他不能够对她重复他曾经对她做下的一切。这段日子里,他和天池时时见面,每一次都让他激动万分,却又令他痛苦万分,因为他不知道当真相大白时会是怎么样。现在他知道了,即使人们当面告诉天池曾经她是他的妻,她仍然记不起过去,她仍然不愿意记起过去!
只为,过去太残忍,太不堪。而那残忍不堪的往事,又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他,却无颜启齿。
当犹大跪在耶酥面前,就算他肯认罪,然而他能够心平气和地把那些罪状一一复述吗?那会比耶酥钉在十字架上更痛苦。
十字架,不仅背在耶酥背上,更钉在犹大的心上,真正万劫不复的,是犹大,不是耶酥!
卢越终于知道,他和天池,是再也没有机会的。她的遗忘,是最彻底的拒绝。要么永不提起,要么永不知道,然而现在,她已经“知道”,却仍未“记起”,他,还有什么机会?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们见面,约会,共舞,像一对知心好友那样温和地交往——如果真的只是好朋友也罢了,可是,他是那样地爱她,爱到万劫不复一般痛苦而绝望。
绝望,是他的命运,他的十字架,他必须背负!而嫉妒和背叛,便是十字架上的一横一竖,缚住他,一生都不容推卸。
“想起你,总是先想起海,卢越,我们和海,到底有什么关系?”天池茫然地问。
卢越又是一愣。他们和海,有什么关系?恨海难填,而他们站在海的两岸,相望不相亲。
他仿佛看到,天池是怎么样一步步踏进无边的恨海,而他,没有救她,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沉没——不,他根本就是那个推他落海的人!
他站起,黯然说:“别问了,天池,别问,总之,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背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出去,身形佝偻,而脚步踉跄,仿佛,真的在背上钉了一座十字架。
“哥!”琛儿急了,多不容易才终于使得兄嫂重聚,怎么哥哥竟恁地不争气,轻易言败?她追出门去,在走廊里拦住哥哥,“你就这么走了?”
“不走,又怎么样?”卢越反问,这片刻间,他仿佛苍老十年,心灰意冷地对琛儿说:“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已经给了我一次机会,把天底下最珍贵的女孩子给了我,而我没有珍惜过。现在,老天收回他的恩赐,我怎么可以抱怨?琛儿,我认命了,我放弃了。既然天池已经忘了我,就让她永远不要记起吧。我决定,从她的生命中永远地退出。”
“你放弃了?”琛儿不甘心地叫,“可是你到哪里再给我找一个这样好的嫂子呀?”
“我以后都不打算再娶了。”
“爸妈听到这话会被你气死。”琛儿气急败坏,“你明知道他们希望你能跟纪姐姐复婚。”
“我只得让爸妈失望。”卢越叹息,“琛儿,如果你是我,娶过天池这样一个完美的妻子又把她辜负,逼得她投海,你会再有脸寻回她吗?你还有勇气再婚吗?”
程之方也随后追出来,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愣:“你要为天池终身不娶?”
卢越深深地看了老程一眼:“老程,以前你曾警告过我,说我一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你看到,我已经在付出代价了。你好好照顾天池吧,我再不会打扰她了,宁可带着她给我的回忆过一辈子。”
“病人!你才最应该去看心理医生!”琛儿恨铁不成钢:“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你进去告诉她,说你仍然爱着她,希望她原谅你,给你机会,你为什么不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