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下官未敢点灯,在乱葬岗里只能就着月光查看,足足一个晚上方才完成。”她这话说得不假。若不是她功夫够高眼神够好,就那么一大片地方,寻常人看上一整晚能查完就不错了,那还得是月光亮到极点的情况下的保守估计。
说起这个,段溪桥终于有些动容,“你昨晚当真去了?”
“是。下官特意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出的城,今日一早回来的。”
段溪桥顿时神色复杂起来。
他昨日下午稍稍留意了下傅倾饶的去向,见她没事人一般回了家,只当她没打算去乱葬岗,就也没再留意,转去了乔家鞋庄那里盯梢。
谁会想到这傻小子真的大晚上的去乱葬岗了?
看到他这样子,傅倾饶松了口气。又暗叹幸亏昨夜没找到刘大人,不然的话,她当真左右为难,带着老人家半夜溜回城内也不是,将人丢在那里也不行。
段溪桥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好,索性将此事略过不提,反倒说起另一件事来,“昨日我去乔家鞋庄盯了会儿。”
傅倾饶也去过一趟鞋庄,刚好乔盈不在。后想着乔盈清者自清,不怕他查,就也没去她住处去寻。
此刻她也不知道那订单之事到底如何了,便道:“不知大人有何发现?”
“暂时没什么特别发现,等下去问问那乔老板,鞋子是谁人订的,再做打算。”昨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并未现身查询,待到晚上都没发现异样,这才决定正面出击。
傅倾饶还未来得及开口,咣咣咣的拍门声响了起来。
“大人,大人,有急事,有要事!”
段溪桥找傅倾饶有话要谈,进来时顺手将门带上了。此时听人说得急,就给傅倾饶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门打开了。
来人是王寺正。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颤,腿跟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段溪桥看不下去了,指了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大人,大事不好了!”王寺正仿若未闻,一步也不挪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段溪桥,一副死到临头了的模样。
“说。”
王寺正还没来得及开口,腿脚先不听使唤了。傅倾饶忙把椅子放到他身后,在他腿软的时候往前一顶,刚好就坐下了。
他屁股挨到实面上,人也镇定了些许,说话也利索起来。
“今天巡查的军士在城墙根发现了几块断肢,本是送到京兆尹处,结果京兆尹查探了会儿又差人给送到大理寺来了,说那断肢是,是……”
段溪桥和傅倾饶对视一眼,都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寺正狠狠咽了口吐沫,压低了声音,“……是首辅大人的。”
段、傅二人听了这话后,再对视一眼,脑海中闪过的头个念头居然一样一样的。
——这事儿,看来瞒不住了。
……
上次看脚的那个屋内,此刻又多了几个血淋淋之物。两只手,以及分别被砍成三段的两只手臂。
其实说它们血淋淋其实也不恰当,因为上面虽然沾了大量的血,却早已干涸,如今再看没了触目惊心的鲜艳之色,只余已经定局的暗红。但是凶徒这斩人身体如斩断野兽一般残忍的手法,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脊背发麻,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它们还在流血的错觉。
段溪桥已差人将秦点暮请了来,加上傅倾饶,屋中还是上次的三个人。
“京兆尹是怎么看出来是刘大人的?”秦点暮一贯温和的脸上,此时也带了几分凝肃,“脚我还能猜出几分,毕竟六趾不多见。单让我看手和胳膊的话,我却认不出。会不会弄错了?”
“就他那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性子,没把握敢这么说?我估计是旧伤吧。”段溪桥指着一条手腕上已经断成两半的一指宽的疤痕,“就是这个。”
秦点暮凑上前,拧着眉点点头,“看来是这样了。”
“还有件事,”段溪桥叩了叩他面前的桌子,“若你看到这疤痕,能够知道是刘大人吗?”
“不行。我并不知道他受过伤。”
“你和刘大人相交颇多都不知道……看来京兆尹平日里与首辅大人很是熟稔啊。”
秦点暮听出他话里有话,忍不住回头看他。
段溪桥就笑了,“你我都没听说过刘大人有伤疤之事,京兆尹倒是耳路广阔,不只知道,还晓得那是个什么样子的。”
秦点暮觉得他太过多疑,当即抿紧了唇,嘴角绷起一个生硬的弧度,“许是他们平日一起洗过澡、泡过温泉,也未可知。”
段溪桥不以为然,转而说道:“就眼下情形,这事瞒不下去了。京兆尹堂而皇之地将这事儿丢给了大理寺,别的不说,光刘家那边估计就要闹腾起来。正卿大人不在京,右少卿这些日子被都察院的人搅得脱不开身,这些事都少不得我来应着,去陛下那里的事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