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夫人缓缓抬起头,冲我微笑,天,她竟有了皱纹!她沙哑地说:“我没事。”
我不明白。
我母亲向我使个眼色,我同她出去讲话。
我母亲说:“她对你父亲感情很深。我猜,她已没有求生意志。”
我呆呆地看着我母亲:“什么?”
我母亲嗔怪:“你这蠢孩子,她爱你父亲,你父亲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我依旧瞪着我母亲:“什么?”什么什么?这个从未与我父亲同床共枕的女人爱我父亲?要同我父亲一起死?
他们是夫妻,但是从未在一起睡过,因为那个女人,是他旧主的女人!
他殉国而死,她要殉夫?
我傻傻地:“妈妈,那你哪?”
我妈妈白我一眼:“他眼中只有她,我虽然难过,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我同毋寡说:“城里一滴水也找不到了,已经开始死人了!”
毋寡说:“请,再坚持一下。”
我无法拒绝。
我回去时,走到一半,听到战鼓“咚咚”地响。
天,汉军攻城了!
我们的士兵,已经一天没有喝到水,且有一半在挖井,另一半,是轮流休息的已经挖井挖到筋疲力尽的士兵。汉军来袭,我们拿什么来挡?
我催动坐骑,汗血马,倾城倾国之马,快,快去战场,看是否可以挽回。
汉军这次身上都浇着水,湿淋淋地爬上来。
慕容长英浴血而战!
他全身都是血,衣角甚至在向下滴血。他的身旁,是数十具汉军的尸体。他太勇猛了,以至汉军见他过来就躲开,他冲向汉军时,身边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将汉军的人群排开,躲闪不及的,立刻身首异地。
但城头的汉军,大股大股地冲过来。
我冲到慕容长英身边:“大哥!”
慕容长英回头,看我,他给我一个悲怆的眼神,就象我父亲当日说:“我已尽力。”时一模一样。我差点哭出来,但我还要挣扎:“大哥,不要管这些人,你去砍断他们的云梯,我去守城门!这些人,先不急杀!”
慕容长英立刻清醒。
我大哥熟读兵书,这些事,他应该比我明白,只是他身在乱军之中,变故突起,只怕来不及想那么多,已经开始厮杀。我,做为一个旁观者——虽然我是大将军,但真正为这场战争负责任的还是慕容长英,我要比慕容长英压力小得多,所以,我比他清醒。
慕容长英当然不用第二句话,立刻一踢战马,那汗血马聪明矫健,同慕容长英如同一人,立刻绕着城墙飞奔起来。
沿城百余架云梯,慕容长英自马上飞身跃下,站到云梯当腰,一刀挥下,云梯立刻两断,他双足一点,人如大鸟般飞起,梯子被他一蹬,才向下坠落。
但见红色坐骑如阵风般从城头吹过,慕容长英如一只鸟,扑上扑下,转眼功夫,城头的汉军发现自己的后援没有上来,并且退路已被切断,不禁大急,有人开始向城门处冲去。
我,慕容菲,可怜的弱女子,不得不拔刀,振臂大呼:“兄弟们!跟我上!不能让汉人打开城门!”
我冲上去,我感觉后背冷嗖嗖的,我强忍着不去看身后倒底有没有人跟上来,反正退后也是死,我就当一回英雄吧,我答应自己,以后再有当英雄的机会,一定让给别人。
我听见一声怪叫:“他妈的!不能让女人跑在前面,给我上!”
不是别人,是毋志那小子。
我松口气。
一片大宛人的喊杀声,我幸福地感受到自己又在自己人的包围中了。
慕容长英用了两刻钟,砍断了所有的云梯,我同毋志,将冲向城门的汉军成功拦截住。两刻钟后,我们三个人会合,围剿城内的汉军。后来,连大宛的百姓,也拿着棍棒出来打散落在街巷里的汉人。
那一役,灭敌七千人!
城里堆满了尸体。
血,在城里流淌着,比城里的水还多。
听说,有人用杯子盛了汉人的血来喝。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我倒在城墙下,我的士兵们全瘫倒在地上。
我们饥、渴、累,还受了伤。
慕容长英骑着他的马,慢慢走过来,伸手拉我起来,将我拉上他的马。
他的手环着我的腰,我轻抚那双沾血的手。
夕阳如血,古道西风瘦马。
我说:“大哥,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跟着太阳,一直走下去,和平宁静地,爱人的手臂环着我。
慕容长英说:“我们会输的。”
我不愿想这个问题,不用说,我们当然会输,是下一次,还是大下次,总之,总有一次,我们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