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父亲的女儿,如果我什么也不是,我当然会逃之夭夭,但,我是大将军,我在这个位子上,愿不愿意我都只有与城共存亡,如果我做为大宛的大将军竟然逃了,我还配做晴川的女主角吗?
闲时,毋志在城上组织大家唱歌:“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生死。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狗屁,汉军可不是横行万里来抢我们的马了吗。
不过毋志这小子真有一手,有他在,气氛好得多。那首我听不明白的歌,什么“胡麻大碗,风冷古城”的,我大哥听了居然点点头,说:“好湿啊好湿。”搞什么搞,又没下雨,怎么会好湿呢?这些会念湿的人,真让我崇拜呀!
我们是过了七天的太平日子,才觉出不对的。
那天,张大力跑来告诉我:“将军,将军,大事不好!”
我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又攻城了?”
张大力喘息:“不是,不是。”
我急得想踢他:“快说,出什么事了?”
张大力道:“渭河的水,断流了!”
我看着他:“然后呢?”
张大力道:“断流了!”
我问:“然后呢?断流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河工,你跟我说这个说得着吗?”
张大力想不到我这么笨,他张了几次嘴才说:“我们没有水了!”
我这才明白:“你是说,是……可,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水的呢?”
张大力道:“听说,是毋成半夜偷跑出城,向汉军献计,说城中无水源,切断水源,大宛必降。”
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太可怕了,我怎么没想到呢?一个城市没有水,挺不过三天!除非天降雨,可我们这个鬼地方,一年不下雨的时候也有。
完蛋了。
我终于又抬起头问:“毋成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大力道:“听说,是皇上要砍他的头。”
我问:“皇上为什么要砍他的头?”
张大力摇头:“不知道。”
活见鬼的毋寡,为什么我们在这里不断地流血,他在后面不断地制造麻烦呢?
我去见毋寡:“城里水源被切断了。”
毋寡皱眉:“我知道了。”
我问:“我们在前面拼命,你后面不断地杀我们的人!你分不清轻重啊?”
毋寡道:“怪我下手晚了!”
我气昏了:“你不该下手!干什么要杀毋成?”
毋寡道:“我有非杀他不可的原因!”
我气道:“好得很!现在,我们没有水,撑不过三天!”
毋寡回过头:“没有水,打井!”
井!我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在汉地看到的,地上一眼眼圆形的地窖般的东西,里面会冒出水来,叫做井。
可是,井怎么打?我们还有时间吗?
毋寡道:“我宫中正有个会打井的人,汉人切断我们的水源,这几天想必不会攻城,把城上的士兵减下一半来打井。”
我点点头:“是。”毋寡这个人,品德是没法说,但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杀戕决断,从容自若。
我们这个鬼地方,同汉人的地方一定是有点不同,要不就是井本来就是很难打的东西,两天了,没有水。
老百姓将河道上的烂泥都挖走了,希望能借点湿气也好。
我渴得看见孩子哭就想扑上去舔干他的眼泪。已经有人倒在地上,淹淹一息。
我一天回答十次:“陛下,还没有水。”
毋寡沉默一阵子,吩咐:“把后宫池子里的水,施给平民一半。”
我呆了:“什么?”
毋寡道:“池子里的水要分得公平。”
我简直不相信毋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毋寡说:“去吧,如果城里因水荒起了暴乱,我们就真的应付不了了。”
我几乎要崇拜毋寡了,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好,为了什么也罢,至少,他这个举动是伟大的。
第三天,还是有人渴死了。
渴极了人们,开始喝自己的尿,城里凡是有水份的植物,都被剥皮捋叶掘根,果实更不要提。谁要是有只苹果,大约可以换十个那么大的金苹果。
我去毋寡宫中,顺路看我母亲时,看见慕容夫人垂着头斜靠在床上。
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慕容夫人如一朵花般的容貌,短短几天功夫,怎么变得花的标本一样?徒有其形,整个人完全憔悴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宫里也没水了吗?”
我母亲答:“宫里喝的水还有。只是夫人这几日……也没怎么吃饭饮水。”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夫人?你哪里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