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攸同瞅了她一眼,也跟着放慢脚步。
很难相信这么一个时髦的“城里妞”竟然也懂得欣赏自然。他发现他对她又产生了一点好感。
只一点而已。
他将登山包往上背了背。
下了一道缓坡,远处隐隐传来“叮叮咚咚”的流水声。
到达坡底,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小径一侧。溪水在河床上那大大小小的石头间穿过,形成一条条小型“瀑布”。
“哇哦,瀑布!”李斯洛惊叹道。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文攸同不觉露出一个微笑。
“这不能算是瀑布,”他指着远处的一道石壁,“那里才是瀑布。不过现在是枯水期,你看不到。”
李斯洛的脸微微一红,自嘲道:“我是城里的老鼠,没见过大山。”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这么评说自己,不由扬起眉。
“你以前没见过山?”
李斯洛笑道:“我们那里的山跟你们这里的可不能比,还没有十层楼高。”
文攸同不信地看着她,“那你也没有出门旅行过吗?”
李斯洛摇摇头,“不怕你笑话,这是我第二次出远门。”
想起第一次的恐怖经历,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
“高中毕业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出游,我猜那段日子正好我是太岁当头,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诸事不顺。晕车、食物中毒、划破手指、掉进水里……总之,那次经历简直是集所有意外之大成。回到家,临下车时我还又摔了一跤,跌出一个脑振荡……”
她突然站住,指着天空大叫:“看,老鹰!”
文攸同抬起头,只见山壁间,一个黑色的小点正展着双翼在晨风中翱翔。
“哇哦,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老鹰呢!”
她惊叹着,随着山鹰飞远的方向后退一步。
“小心!”文攸同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李斯洛回头一看,在她身后便是那条布满石子的小溪。如果真掉下去,至少也要被摔个头破血流。
她连忙向前跨了两步,不由又扯起嘴角做了一个鬼脸。
文攸同被她这孩子气的表情逗笑了。
“走路不看山,看山不走路。这是在山里旅游的基本原则。”他看看她,又扭头看看身后的溪谷,“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意外了,以你的这种漫不经心,不管是在深山还是在马路边,都是很危险的事。”
这种评论可不是李斯洛第一次听到,她忙不好意思地笑着扯开话题。
“有人说这老鹰其实就是大鹏鸟的原型。”
“大鹏?《庄子》里提到的那种神鸟?”
“对。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李斯洛一边背诵着,一边让视线追随着山鹰飞过山崖。
文攸同又瞥了她一眼,呵呵笑道:“我看你倒像是一只刚出壳的鸽子,对什么都好奇。”
李斯歪头笑道:“我不是鸽子,我是意怠鸟。”
“意怠鸟?”
文攸同知道大鹏的典故,却没有听说过意怠鸟。
李斯洛笑道:“同样也是出自《庄子》。人人都知道大鹏,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意怠鸟的典故。这种鸟正好跟大鹏形成对比。它们食不争先、行不落后,行为畏畏缩缩,奉行中庸之道。表面看,它们似乎没有什么个性。事实上,我认为它们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极限所在。大鹏鸟翅膀辽阔,所以才能飞得又高又远。但意怠鸟的翅膀没那么大,即使有那样的志向也做不到,与其做一个眼高手低的人,不如老老实实地做一只意怠鸟。”
文攸同反驳道:“我倒是认为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只要肯去挖掘并加以锻炼,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大鹏。也许一开始翅膀没有那么大,但它们会在锻炼中一点点的成长起来。如果只因为目前不能成为大鹏而放弃志向,那它永远只能做一只意怠鸟。”
李斯洛一怔,他的话不禁又让她想起她的困境。她总是预先设想她会失败,因此总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退让,也因此才会让徐唯一觉得她是可以控制的……
只是,受教于这个男人……
她强辩道:“人各有志,有人的志向是无边无际的天空,有人只满足于看着眼前的一朵花开。”她弯腰抚了抚路边一朵雏菊状野花的花瓣,“至于谁更成功、谁更幸福,则见仁见智吧。”
花瓣的叶脉下爬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李斯洛连忙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文攸同也低头看着脚边的野花,她的见解不由让他深思起来。
就谁更幸福这一点,他同意她的话。虽然他所受的教育一直教导他要成为一只大鹏,但这样的生活却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大鹏生涯”并不快乐,也不幸福。从这个意义来看,自然也是不成功的。这也是他之所以离开都市回到这大山里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