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妍轻轻蹙起了眉。
阮凤轩之所以道些江湖事让妹妹高兴,实是为正题铺垫,以替好友说项,“我觉得还是景焕兄好,祖母觉得景焕兄得知你生病就退避,不是可托之人,其实那是薄老夫人之意,景焕兄无法违逆,他一直挂念着你,每次来信都问你可好,时常让人捎礼物,从未将你忘怀。”
阮静妍起身行去书案,将书卷收回匣中,“薄世兄确实该成亲了,哥哥到时候替我也送份贺仪。”
阮凤轩见她平静无波,有些急了,“奴奴,如今你总算病愈,也该嫁人了,明月楼抚的一曲,琅琊世家都赞你琴艺无双,近期求亲的不少,可没哪个及得上景焕兄,你要仔细斟酎。”
阮静妍的长睫轻垂,宁静得近乎冷漠,“威宁侯人材出众,然而我心中从无他想,何况婚姻之事女儿家怎么好随意妄论,我自是听祖母的。”
阮凤轩泄了气,忍不住抱怨,“祖母是想得太多,要不是那场意外,你早嫁入威宁侯府了。”
阮静妍淡然一哂,“哥哥这话就错了,没有一场意外相试,如何看得出真心,万一我嫁过去之后遭逢此病,威宁侯会如何待我?只怕已嫌丢了侯府的颜面,直接锁入深院了,哪能与家人相较。”
一番话说得阮凤轩讪讪,不好再为薄景焕辩解,他换了个说辞,“你已经不小,舍却了知根知底的再慢慢挑,要蹉跎到何时?”
阮静妍在琴凳上坐下,静道,“我这次生病想明白了许多,姻缘之事自有天定,真要无缘,也就罢了。”
阮凤轩觉得不可理解,“什么叫罢了,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
阮静妍随手拨弄丝弦,听取零星的琴音,望着腕上的玉镯失了神。
从十三岁起,她对一个人思慕至今,可那人是傲然出尘的白鹤,声鸣九天之上,纵然偶有交错,也不可能倾心一只温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明月楼一阙琴曲,如何传述她不在乎,只盼有一丝能入他耳中,像这样渺不可及的情思,连说出口都是一种妄想。
阮凤轩并不知道他所念念不忘的好友,此时就在琅琊。
承平日久,朝中无大事,天子离了金陵微服巡幸,伴随应德帝的除了六王与柯太傅、沈国公,还有威宁侯薄景焕。这是他首次伴驾出行,打叠起全副精神,与御前统领一道筹划行程,安排得极尽妥贴,天子一路顺遂,大为快悦,游过兰陵之后,临时起意折入了琅琊。
琅琊一地百姓安乐,民风和顺,应德帝游历所见甚为满意,来时恰好七夕方过,天子饶有兴致的听了一阵酒楼闲话,颇有所感,对众人道,“琅琊王闲散不拘,倒正合无为而治,富贵贫贱各得安乐,若是陈王能如此,也不至于弄得封地百姓十室九穷,多有怨声。”
天下人皆知陈王好奢华,喜挥霍,六王笑而接话,“五哥就是胡乱花销,想着法的弄钱,我也劝过几次,总改不了,有一阵还惦着去寻几个前朝的皇陵挖一挖,可被我给骂了回去。”
应德帝听得眉毛都要竖起来,“胡闹!这种不成体统的事做出来,世人该如何耻笑!”
沈国公赶紧劝道,“圣人息怒,陈王定是随口说笑罢了。”
应德帝恨铁不成钢的道,“还有吴王,整日同清客之流鬼混,上个月还将季尚书的独子打了,闹得朕要居中调停,成什么样子!”
柯太傅是老臣子,深谙何时该闭口不言,装聋作哑的盘着茶盏;薄景焕年轻资格浅,亦懂得缄默慎言;独有沈国公有意逢迎,在一旁陪笑,“如果亲王们都似六王一般,圣人也省心了。”
六王闻言失笑,“国公这是给我招骂了,还是多赞赞琅琊王吧。”
应德帝总算敛了恙色,语气稍平,“朕即位以来,整日忧患,好容易边蛮战事止息,又有昭平之逆、江南大旱,洛河水患、并州风雹、人道四海升平,其实也是近两年才缓过来,要是各地俱能如琅琊百姓一般安乐,朕还有何虑。”
天子牵动了感慨,众人少不得安抚一番,沈国公着意逗笑,“听酒楼中所议,琅琊王不仅能恤民,女儿也才艺出众,教养有方,可见柯太傅该多谢陛下,要不是当年圣口亲许,哪来的良媳。”
柯太傅的儿子所娶的正是琅琊王的长女,闻言笑应,“此言极是,小儿辈生活和美,夫妻互敬,每每言及都称谢陛下。”
应德帝龙颜大悦,又有些遗憾,“朕虽有月老之能,能否相和却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安华的婚事也是朕赐的,而今想来甚是后悔。”
这一句不好接,众人都默了一瞬,应德帝道,“她中意左天狼,非要嫁入靖安侯府,朕也知她骄纵,可就这一个妹妹,只好遂了她的意,结果成了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