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静妍蓦然一惊,养病期间凝练出的静气让她捺住了心神,仔细的打量。
零落的灯火照出那人身形英挺,腰悬长剑,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有一种异样的熟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阮静妍心跳得飞快,紧紧握住了窗栏,纤秀的指节绷得发白,恨不能胁生双翅的飞过去。然而满楼宾客在外,厢中还有两名丫环侍立,她唯有紧紧咬唇,强抑下冲动,痴然凝望。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了方才险些沉覆于水中的莲灯,热热的泪涌入眼眶,随着长久的孤寂一同泛滥,苦极了,又有一缕说不出的甜。
沂水汤汤,岸上欢闹未歇。
苏璇深深看了一眼楼中人,飘身而下,借黑暗隐去身形,耳边似乎听见楼铃的叮响,一声声宛如谁人在唤。
答应了师兄不再与她见面,苏璇依然放不下牵挂,不知她是否还记得他曾经的承诺,会不会怨责他言而无信。她是那样聪慧的女孩,成功瞒过朝暮阁,方才又懂得克制,只是瞧她的神情,似乎又哭了。
想起她鼻尖通红,盈盈染泪的委屈,苏旋的心境格外柔软,唇角不自觉的轻扬。待远离了河岸,他刻意显出身形,在深黑的屋脊上奔纵,渐渐有幢幢暗影从街角路面追来,苏璇不快不慢的引带,在城中转了几圈,等最终在僻巷中驻足,周边已围聚了数十个黑影,散出浓重的凶煞之气,犹如暗夜滋生的恶魇。
苏璇眸光转冷,一线霜雪般的白芒在月华下乍现。
“是轻离!”
“轻离剑!”
“小心!”
幢幢暗影中有人失声惊叫,有人憎恶的咒骂,疯狂的围殴。
然而纵横的霜芒犹如神魔击下的闪电,击得暗影分裂四散,僻巷中不断有惨叫响起,暗影越来越少,阵形渐渐崩散,忽然一声哨响,幸存者如蒙大赦,背起满地呻吟的伤者溃逃而去。
苏璇也不追逐,跃上了一座屋脊,远方的明月楼依稀有琴声传来。
天净如拭,玉盘高悬,夜越发清谧,血的气味也淡了,清渺低徊的琴音如怅远的别离之思。
苏璇静静听着,在月下孑然拭剑。
第53章 幽兰芳
琅琊王府近期可谓喜事连连,一是借七夕宣告郡主已然痊愈,二是世子阮凤轩即将迎娶新妇。
琅琊王替爱子选聘的同为高门之女,两大世族联姻极为繁琐,三书六礼样样细致。阮凤轩是个爱玩的,万事不费心,这次累得叫苦不迭,饶是如此,他还是抽了个空隙来寻妹妹说话。
“奴奴,有个消息你肯定爱听。”
阮静妍从书中抬起眼,见兄长刚从外头回来,衣裳也未换,一副兴冲冲的模样,回道,“哥哥月底就要成亲了,怎么还有闲暇过来。”
“你祟敬的那位苏道长——”阮凤轩话到中间刻意一停。
阮静妍手一滑书没拿稳,哗啦坠地,丫环忙上前拾起。
阮凤轩笑嘻嘻的说下去,“听说他在试剑大会夺了头名,赢了一把绝世神剑。”
阮静妍藏住内心的激动,佯作无事,“什么试剑大会?哥哥又编故事骗我。”
阮凤轩一受激必然上当,哪还记得卖关子,“怎么是我编,天下英雄都想去试剑大会一决雌雄,这次获胜的奖励就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兵,”
阮静妍将每一个字记在心头,“许多人争抢,那岂不是极危险?”
阮凤轩说得眉飞色舞,似他自己得胜一般,“换了旁人自然危险,苏道长是何许人,剑法非凡,来者披靡,全场无一个是他的对手,还在大会上得了剑魔的名号。当初景焕兄寻过一把好剑相赠,他坚持不要,没想到自己硬夺了一把,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阮静妍心潮涌动,纤指紧紧交握,“他可有受伤?”
阮凤轩不以为然的一挥手,“苏道长如此厉害,怎么会受伤。”
阮静妍喃喃道,“人人垂涎的至宝,又是各方英雄争抢,岂会轻易获取。”
阮凤轩取笑她,“奴奴是女儿家,难免胆小想得多。”
阮静妍默然不语。
阮凤轩兀自津津乐道,“盛会一定精彩绝伦,可惜我未能去见识,要是父亲肯让我出门游耍多好,琅琊真个无趣。”
阮静妍从小到大听他抱怨过无数次,心底明白阮凤轩性情虽好,遇事全没主张,极易轻信于人,并不适合异地远游,遂委婉道,“父亲近年身子不大好,所以才不希望哥哥出门。”
琅琊王是久病之体,终年服药不断,连儿子的婚事都交给了总管筹办。阮凤轩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瞧了一眼妹妹,“这倒也是,父亲年纪大了,近期要操心的又多,前两天还对我与祖母说起你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