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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相思(111)

她隐约知道,这一地的冰雕根本毫无意义,他不过是心头不悦,用这种方式惩责。而她甚至不懂他不快的原因。她的心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想扔下冰凿转身而去,远离这难堪又可笑的境地;另一半朦胧的不舍,贪恋他曾经给予的温柔。

一块块凿下去,恍惚中又回到了山巅,所有晨钟暮鼓、云板传召都与她无关,属于她的仅有一院的寂落。有时乱极了,她就将头埋在膝上蜷一会,熨平胸口的酸涩。

翟双衡,楚寄均是羁旅异乡,见好友季书翰连日苦闷,索性一轰而起,将他拖去酒楼会饮,也算一解异地的无聊。三人并未叫歌妓相陪,辟了间雅座,唤了七八个下酒的小菜边饮边叙。

季书翰话最少,喝的最多,很快已有醉意,翟双衡看不过去,“区区一个胡姬,季兄何以如此牵念,过几日我与楚寄去花坊挑几个清倌人送你,保管比那位更美。”

季书翰摇头,拍了一下朋友的肩,既是感激也是惋伤,“多谢翟兄,我已想开了,前一阵是我魔怔了,既然左公子眷宠,一味苦求反而于她无益,如今只想求证她别后是否安好罢了。”

“不好又如何。”本是交好,翟双衡也不避忌,泼了一瓢冷水,“公子地位在你之上,又对她护得那般紧,形如禁脔,岂容你接近。”

楚寄早已好奇了多日,“你与她究竟有何过往,不妨说出来,假如确有曲折别情,两心相悦,或许还能有一个劝解公子的说头。”

脸庞掠过一丝苦笑,季书翰望着朋友期盼的眼,终于陷入了回忆。

在他十七岁那一年,祖母的寿辰为宗族之重,家中筹备的事务极多,亲眷往来频频,他被一群表妹缠得不胜其烦,躲到了西园一角的偏亭。偏亭仅是地势略高,周围并无胜景,附近被划为下役居所,那群莺燕般多舌的表妹绝不会踏足于此,终于得以耳根清净。

他看了一会书,亭下经过了几个彩衣少女,他记起小厮似乎曾提起家中买了一批舞姬伶人,瞧着确也是俏丽活泼,只是脂粉甚重,远远仍有低劣的香气拂过。

几个女孩嬉笑着将一件东西抛入了院角的枯井,很快又结伴离去。他也未在意,半个时辰后又来了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在草丛与树下行行觅觅,最终在枯井旁停下,想是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在井底。

他知道那口枯井极深,加上废弃已久,井绳俱无,见女孩望了一眼四周,扯下系发的红绳绑扎衣袖,侧身坐上井沿,竟是要跳下去拾捡。他顿时心惊,立刻赶过去制止。

第60章 初心劫

许多年后,他还记得那张雪白稚嫩的容颜,带着轻愕仰起,瞳眸深圆,睫下生着一颗小小的红痣,有一种让人心跳的脆弱懵懂。一瞬间有什么突然撞入了心坎,世界变得明亮而柔软,一花一树从此有了不同的色彩。

他让小厮取来长绳,从井底捞起了失物——两枚拳头大的彩球,缀着五色丝穗,是她演百戏时的用具,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小落。

这两个字盈在齿间,是那样惹人怜爱,她是府中买来演百戏的胡姬,擅抛彩球和走绳。

她连声音都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低迷而柔软,带着三分齿拙的迟疑,格外可爱。这致使她频频被其他女孩取笑,越是如此,她越少开口,也不与旁人说话,愈发寂落而不合群,屡次受人欺侮。

可他从没见过她哭泣,更不会怨诉,也不会翼求他去惩戒欺凌者。她像一枚秀小的玉簪花,芬芳心口,隐秘而美好,安静得让人心疼。

他情不自禁,越来越多的去往西园。有时她在练习抛球,有时在走绳,听着教习的喝令在绳上翻跃,美妙的身姿软若无骨,让他迷眩神迷。管束这群伶人的是他奶娘的侄媳,岂会看不出少年的心思,常常找个由头将她遣出,给了他接近的机会。

“季兄太鲁莽了,季府素来重视声名,此女身份过于低微,私相授受又不避人,必会出事。”楚寄觉出不妥,忍不住插口。

翟双衡正听得津津有味,颇觉煞风景,“去去去,一个年少,一个多情,我听了都心动,何况季兄。事事拘谨,瞻前顾后,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季书翰涩笑了半声,良久道,“楚兄说的是,当时是我莽撞了。”

她是那样青涩,连躲避的意图都不会隐藏,可他情思萌动,怎容她避退。不吃他带来的小食,他当面抛入水塘;不接他送的东西,他当场摔却;甚至连射礼时长辈所赐的翡翠扳指都险些砸碎,率性而忘形。

最终,她收下了扳指,他握住她柔软秀小的手,带着难以自抑的心跳吻上她的额,那种清甜而迷乱的滋味,无数次辗转入梦,一生都不会忘却。他满心计划,等祖母寿辰过后将她要过来放在身边,母亲对他万般疼爱,必会依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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