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些过去,痛快地去爱吧!”
南风握住她的手,将脸紧紧贴在她的手心里,哽咽:“妈妈……”
千言万语,不必再说。她一点也不混沌、糊涂,她懂得她心里所有的自责、内疚与纠结。她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痛苦后,依旧选择了原宥,并且以这种原宥来成全她的爱情。
南风甚至相信,妈妈奇迹般地醒过来,只为了告诉她,我不怪你。
她有一个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妈妈。
傅希境在第二天下午抵达旧金山。
他为赵芸带来一束勿忘我,郑重地打招呼:“伯母您好,我是傅希境。”
这些年,他经历了诸多大风大浪,在人前已极少情绪激越,这一刻,他的语调却忍不住微微激动与轻颤。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甚至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站在南风父母的面前,道一句轻轻的问候。
赵芸脸色苍白,甚至带了点死灰,精神已大不如头一天,南风那么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她身上一点一点流逝,她强忍住自己不哭,因为妈妈对她说过,小风,不要哭。你哭,我心里会难受。
赵芸牵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微微抬手,指着床边的凳子,对傅希境说:“过来坐。”
然后她让南风出去,只留下傅希境一人在病房。
她本以为他们会谈很久,结果三分钟后,傅希境便走了出来,他伸手按在她肩膀上,轻轻说:“你进去陪妈妈说说话。”
南风心头一跳,想忍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
傅希境抱了抱她,帮她擦去眼泪,“乖,别哭,别让妈妈担心。”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妈妈。”她伏在赵芸身上,轻轻地喊她:“妈妈,妈妈,妈妈……”一遍又一遍,怎么喊都不够似的。
赵芸伸出手,以指为梳,一下一下梳着她的头发,缓慢地,轻柔地,那样依恋,那样不舍。
“小风,答应我,不要哭。”
“嗯,妈妈。”
“我走后,将我的骨灰带回国,跟你爸爸葬在一起。”
“嗯,妈妈。”
“别难过,我觉得很幸福,等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与你爸爸团聚了。”
“嗯,妈妈。”
“小风,你要幸福。”
“嗯,妈妈。”
“我有点累了,你出去吧,我睡一会。”
“嗯,妈妈……”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流一滴眼泪,嘴角微微翘起,轻柔地应着每一句话。
她退出病房,缓缓阖上房门,她的目光透过缝隙霎也不霎地望着病床安详沉入睡梦中的人,直至门彻底关上。
“妈妈,再见。”她在心底轻轻而郑重地说。
谢谢你,多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谢谢你,愿意醒过来,同我好好地道别。
我不哭,因为有你那么爱我。
我不悲伤,因为我相信,下辈子,我们一定会再次遇见的,对不对?
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女。换我做妈妈,你做女儿,让我给你全世界最好的疼爱。
南风将脸深深埋入傅希境的胸膛,拼命吸取他身上的温度,他拥紧她,迎接着这一刻她所有的脆弱与依赖。
第二天上午,他们在殡仪馆为赵芸举行了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南风神色悲戚,却没有哭。
当晚,他们就飞回了国内。
本来傅希境考虑到她的情绪与接连三天没有休息好,想等一天再回国,可南风坚持要立即走,她说,妈妈不喜欢这里,她一定想快点回到爸爸身边。
漫长的飞行途中,南风一直紧紧抱着赵芸的骨灰盒,将它放在心口的位置。这是她与妈妈最后的时刻。
除了喝水,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傅希境虽担心,却也没有勉强她。他知道,虽然她答应过妈妈不难过不哭泣,可亲人间的生离死别是一种怎样的悲痛,他深深体会过。怎么会不难过不悲伤呢?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
抵达莲城,已是深夜,司机早已等在机场。
十一月的南方城市,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正是月中,一轮圆月皎洁地挂在夜空里,月色无边。
南风抬眸望向夜空,轻轻抚摸怀中的骨灰盒,妈妈,欢迎回家。
她昏迷着离开这座城市,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回到这里,却是以更沉寂的方式。
车子朝市区驶去。
南风一路飞行没合眼,此刻终于疲惫不堪,靠在傅希境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希境将她的头轻轻地挪到他的腿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她实在太累了,车子抵达目的地,他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醒来。
傅希境让司机先离开。
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在她额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