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那天早上,当南风开心地将这个消息带到一楼她的病房时,她急匆匆地往楼上走,太激动,上楼时还将脚上的拖鞋踢掉了一只。在季东海的病房里,一家三口抱在一起,都哭了。
南风对他们说,要回学校一趟,晚上也许不回来了。她觉得挺奇怪,她跟学校请了长假的,这个时候又不考试,回去干嘛?她嘱咐她晚上最好回医院,陪陪爸爸。
后来那一整天,除了下午时她回一楼去打针输液,她都留在季东海的病房里陪着他。他虽然能开口说话了,可语速十分缓慢,也不能说太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他安静听着,可她发现,他听着便走了神,眉头深锁,一脸担忧。她知道他心里担忧的是什么,可她除了说些安慰的话,什么实质的帮助都给不了。
晚上快九点,有人来探望,是季家的熟客了,白睿安。他提了一只大大的水果篮子,解释说,白天太忙了所以现在才来,希望没有打扰到季叔休息。
三人闲谈了几句,白睿安忽然对季东海说,有些事情想跟他谈谈。说着望了眼她。
季东海以为他是想谈这次的事故,工作上的事情他从来不让赵芸参与,这次更是怕她担忧,便让她先回楼下病房休息。
她走到二楼时,想打个电话给南风问她怎么还不回医院,却发现手机落在了季东海的病房里,她折身回去拿,走到病房外,发现门是关着的,她抬手准备敲门,却在听到里面的声音时,顿住。
病房里,白睿安的声音虽不大,但病房太过寂静,她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小风说她回学校了?这丫头竟然也学会撒谎了啊……”
“她一大早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要寰宇傅希境的联系方式,我问她要干嘛,她说要帮你……”
“我本来没告诉她的,可她太固执了,竟然跑到我公司找我,我被她缠得没办法……”
“她拿了电话就直接找他去了,季叔你说,她一个小女孩,能有什么办法帮你啊……”
“她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真是不懂事,爸妈都病着呢……”
她猛地推开门。
白睿安回头,见是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是小风回来了呢!”
她跑去看季东海的情况,他脸色因激动微微发红,急迫却缓慢地说着:“小……风……她……”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你先别急,我立即给她打电话。”
转身,她对白睿安说:“睿安,谢谢你来探望,时间不早了,你季叔要休息了。”
白睿安了然地点头,然后告辞。
白睿安走后,她立即拨打南风的电话,可始终没有人接。
季东海一直望着她,她懂他的意思,她心里也很着急,她想起南风说,今晚也许不回医院了。白睿安的话她听懂了,一个女孩子去求一个男人,这么晚了还没有回来,这意味着什么。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
十点一刻,南风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她焦急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季东海反倒平静了下来,说自己累了,赶她回楼下休息。她离开时,他又忽然叫住她,朝她招了招手,她又坐回床边,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手指依恋似地在她脸上缓缓游移,片刻,才让她走。
是在那一刻,他心里做好了决定,那是他同她最后的告别。
十一点半,她心里慌乱,辗转难眠,再次上楼。推开病房门,迎接她的却是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幕……
“白睿安!!!”南风咬牙切齿。
她真是恨极了他,因为他疯狂的执念,接近她、欺骗她、利用她,作为他报复傅希境的棋子。她也恨极了当年的自己,那样愚蠢地相信他。
赵芸说了这么多话,脸上终于渐显疲态,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小风,我不希望你去怨恨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她昏睡了这么多年,几度从鬼门关闯过来,到得如今,能再次见到女儿,她心里已是很感激。而当年的事,有季东海自己的过错与懦弱,有傅希境的冷酷无情,也有白睿安不安好心的挑唆,还有南风的年少轻率,孰是孰非,一言难尽。如果非要纠结,那将是无尽的痛苦。而仇恨,是世界上最能毁灭一个人的东西。
她不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终跌入深渊。
她伸手,抚上南风的脸,轻轻说:“小风,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吧,我不希望你有多大的出息,不需要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这辈子快快乐乐,随心而为。如果你爸爸还在,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那么疼你,一定不舍得看你这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