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蘅掩住眼中的泪意,平静了一下心情:“我想在这个附近租房子,先租两个月。”星煌的日程安排是七月末的周六开始五十进二十的直播,下周是二十进十,再下周是十进六,还有六进五、五进三,最后是三进一的总决赛。最好的结局是她可以进入总决赛,那么两个月也足够了。
吉林习惯性地把裤管往上提了提,露出汗毛发达的小腿。看管蘅挪开了视线,他慌得忙又扯下裤管。
“这么匆忙可不太好租,就是能租到价格也很可怕,何况你租期又短,就更难了。这儿可是北京城有名的学区。”
管蘅急了:“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你租金是自己出,还是公司给?”
管蘅淡淡地笑了笑:“我没有工作的。”
吉林一愣,不敢再往下问:“远点可以吗?”
“我是第一次来北京,远点我怕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
这是个大问题,让一个两眼一抹黑的外地人在路上倒车来来去去的,晕也会晕死。吉林租的地方离这儿不算太远,但他是和别人合租的,不能让她去凑合一阵。
“要不,你去晓冬那儿住吧?”
管蘅倏地张大嘴巴。
吉林“嘿嘿”地挠挠头,自己这个表达太惊悚了。
“晓冬前年在北京买了套二手房,她走后,她爸妈托我帮着卖掉,我看这房价一直在往上涨,想卖个好价钱,就还在观望。里面什么都是齐全的,我有时会去开个窗通通风。你要是不害怕,就住那儿吧,从这里过去只要倒两趟公交车就能到了。”
“我怎么会怕呢,那可是晓冬呀!”管蘅眼中笑出了泪花。
没等管蘅把晓冬公寓到星煌公司的路景看熟,星煌的通知就来了。是小熊亲自打的电话,他怎么都不肯在电话里说结果,一定要见面再讲。管蘅不笨,心瞬间沉入谷底,但她还是收拾一下出了门。
外面在下雨,公交车站台上的长椅被淋得湿漉漉的。大概是干得太久,雨点落下,地面泛起一层灰尘,雨水顺着树叶淌下来都成了泥汤,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公交车上依然是挤的,管蘅差不多整个人都贴在玻璃窗上。雨不算很大,下得也不久,可有一段路面竟然存水了。旁边一对老太在唠叨,说这儿等于是北京城的洼地,逢雨必淹。有人接话,政府准备在这儿建立交桥,已经开始测量了,以后就会好的。
管蘅仰着头,车已行到商业区,高楼云集,巨大的广告牌光彩眩目。她的目光落在一幅跑车广告上,车是艳粉色的,车身设计独特,腰线高出,挡风玻璃倾斜,车顶后部的造型犹如箭头指向后方,颇为时尚。
车模穿一件白色网球服,超短的裙裤下面是两条笔直、秀美的腿。她拉开跑车的门,半倚在车身上微笑,青丝如一团乌云堆在左肩,眼角微微上翘,美目烟视媚行。
车都开了过去,管蘅的视线却像黏在了那儿。
她认识一个女生,学芭蕾舞的,听说现在也在当车模。学跳舞的女生如果过了二十岁还没怎么出头,差不多就要另寻出路了。跳芭蕾的当车模有很大的优势,不管裙子多短,都能摆出自信的姿态。而她呢,学了十六年的音乐,虽说《全城恋歌》是和音乐有关的选秀节目,她却半点优势都没有。
小熊比她先到,点了一壶花茶。这茶他喝不惯,酸酸涩涩的,感觉像药,他是专门为管蘅点的。
这家茶社离星煌不远,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桌椅都是玫瑰花木,茶褐色,不雕不饰,简简单单。每张桌上都放着一个小鱼缸,半缸清水,几粒石子,四五株水生绿萝,白色的根须在水中飘来飘去,很是清新。客人不多,于是老板便随心所欲地选了一首自己喜爱的曲子。
管蘅推开门,带着歉意地朝小熊笑了笑。
她把雨伞甩了甩,放在门口一个红色的水桶中,鞋在脚垫上踩了踩,然后走了进来。
小熊看着她,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
打了招呼后,管蘅在他的对面坐下,接过茶杯,尝了一口。正要说话,眼睛突然一亮,声音都有些颤抖:“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演奏者是朱晓玫。”
这是一见钟情的声音,除了纯洁、灵性、优雅这些美好的形容词外,还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内心悸动。
管蘅朝吧台看去,老板点点头,回以一笑。
“喜欢巴赫?”小熊同情地凝视管蘅。
“可能是他一直在教堂工作,总觉得他的音乐里包含着一种佛理,像来自于天堂。他很宅,也很家常,他生了很多小孩,不亚于一个交响乐团。他作曲都是为了养家,听他的音乐感觉很亲切。他的妻子是他的抄谱员,抄了二十年,以致后来两人连音符字体、握笔姿势和削鹅毛笔的方式都完全雷同。他为她写过一首歌:如你以心相许,不妨秘而不宣;我俩灵犀相通,谁能猜出端详……对不起,我说太多了。”管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聊起音乐,她总会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