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管蘅紧紧握住掌心里的钥匙。
“我会关注你的比赛结果。”黎漠朝她挥挥手,“上去吧,我确定你屋里灯能亮再走。”
管蘅笑了:“等着我的,肯定是一室光明。祝你一路顺风。”
小区物业不错,楼道里的灯很明亮。黎漠在管蘅转身时,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脚。管蘅的脚非常漂亮,美如贝壳般,于是,脚后跟的两种鲜红的伤口就显得更加显目。那应该是丝袜粘在破皮处,最后硬生生扯下来留下的。这女孩还真是能忍,黎漠无声地拧起眉,后天,不,应该是明天了,就要直播,这伤口应该还没愈合,不会影响比赛吧?
黎漠这次出门,目的单一:看桥。这习惯还是在读书时养成的。他的导师是个长得像马克思的德国老头,他说设计不是为设计而去设计,而是心里有了设计再去设计。
每年,他都会腾出一两个月时间出门,边旅行边看桥。他喜欢各式各样的桥,哪怕是乡野里小沟渠上用根木头搭成的独木桥,在他眼里,都是一种美。他记得在威尼斯时,小船幽幽靠近传说中的叹息桥。那座桥看上去和威尼斯城里数以百计的桥并没有多大的特别之处,但是传说让它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然后就联想到这座快要沉入大海的城市,似乎世界末日开始倒计时。
这种出行的习惯在他接到日本法院的起诉书时戛然而止,也不是心多寒冷,就是那种劲头说没了就没了。最近这种劲头有一点点枯木逢春的迹象,某些事悄然地松绑,不再那么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先去的是武汉,在那里呆了两天,从一家全国连锁的汽车租赁公司租了辆越野车,然后沿江而下。
长江上的斜拉索大桥,公路的,公铁共用的,有好几座。名气显著的有江阴长江大桥,还有竣工不久的上海长江大桥。斜拉索大桥由索塔、主梁、斜拉索组成,桥承受的主要荷载并非它上面的汽车或者火车,而是其自重,主要是主梁。
长江越往下,江面越宽,桥梁的设计要求也更高。站在塔顶,脚下是波滔滚滚的江水,身后的汽车像风一样急促地驶过,如果不紧紧抓着护栏,黎漠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飞了。震撼像呼吸,已是一种自然。
一路疾行,收获颇丰,唯一不适的是,南方的夏天还非常的强势。这种感觉在进入宁城变得更加强烈。
“北京的天气也就这时候有点优势,其他时候呢?”汽车租赁店的收银小妹对于黎漠的发问很是愤然。
黎漠无言,他算不上是地道的北京人,不过对于北京的天气,确实也想不出来多少赞誉之词。
“这一路最大的感受是什么?”租赁店的生意不像超市,收银小妹难得看到个人,话不由自主就多了起来。
黎漠认真地想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北京有烤鸭,武汉有周黑鸭,南京有板鸭、盐水鸭……感觉鸭子想活命,得移民火星去。”
收银小妹笑得捧着肚子叫痛:“你这么幽默,你妈妈知道吗?”
黎漠竖起食指,贴紧嘴唇:“嘘,这是我们的秘密。”
收银小妹心狠狠地一颤,眼前的男人不修边幅,双颊已晒得金棕,手臂上肌肉结实明显,戴一块边都磨白的运动型手表,然而这一切却不掩其潇洒俊朗。她想再说点什么时,黎漠已走远了。
黎漠在明城墙附近找了家酒店,入住时天有点晚了,总台小姐递上房卡时,笑着说了声“中秋快乐”。
黎漠对于中国的古历至今都不是很清楚,不过,进了房间,他立刻去拉窗帘,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热气没蒸发尽,天空有点发黄,月亮隐在云层里,像镀了层光晕,很是朦胧。
国人把中秋节又称团圆节,这么美好的夜晚,一个人呆着傻傻地看电视,连上帝都不允许。黎漠冲洗了下,换了身衣服。他问出租车师傅宁城哪家夜店最出名时,师傅从后车镜小心地打量了他几眼,回道:“黑洞。”
黎漠笑了:“那是不是还有个虫洞?”
“不,还有个钱柜。但这个名字我不喜欢。”师傅神情高深,似乎你懂与不懂,他都不在意。
在陌生的城市,最没有异乡感的地方,大概就是夜店了。在这里,没人询问你来自哪里、年龄几何,每个人都像心照不宣似的,无论目的高尚还是猥琐,都能相互保守秘密。
黎漠推开门的时候,门德尔松的小得琴协奏曲已进入尾声。他朝里看了看,拉琴的是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波浪卷的头发把眉眼都遮住了。
黎漠在吧台的边角找了个位置,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每一个进门的人,却又能守住一片安静,不被人打扰。黎漠来这里,只是想放松地喝喝酒,没想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