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吃披萨?”管蘅质疑地推开车门。
“不喜欢,但这儿看上去不需要等太久。”
偌大的餐厅没几个客人,扎着褐色围裙的店员捂着嘴,把一个大大的呵欠硬蹩了回去。
黎漠点了意大利面,管蘅要了玉米浓汁和一客海鲜炒饭。热热的玉米汁贴着喉管缓缓流下,管蘅仿佛听到胃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意大利面很好做的,连太后那样的也能做出三分样。”九点之后黎漠就很少吃东西,包括水。他不想过早地让脸上挂上两只大大的眼袋。
“我也会做。面条,橄榄油,大蒜,其他的,视存货而言。煮制时间较短,足够弹牙又不会粘连,最适合搭配海鲜做拌面。”
“搞音乐的不是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吗?”黎索南就是,煮个开水都能把壶烧干,所以小时候的黎漠总是很馋很饿。
管蘅摇头:“搞音乐的,也要吃饭啊!我会做意大利面,会烤面包,还会煎牛排。我的牛肉土豆做得最好。”
“你哪来时间学的?啊,不会是为了抓住谁的胃特地去学的吧?”黎漠只是想调侃下,一说完,他后悔了。这种话,以他和管蘅目前的熟悉度,还是出格了。
管蘅长长的眼睫颤栗了两下,尔后,脸上的笑容没撑住,呆呆地看着他,眼瞳黑得像口深井。时间悄无生息地流逝,整整五分钟,她眼没眨一下。黎漠放下叉子,给她倒满玉米汁,小心翼翼地清咳了两声,生硬地转了个话题:“你、你和周晓冬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有些事以为已被时光遗忘,稍不慎防,就破土而出了。管蘅艰涩地眨了下酸痛的眼睛,仿佛用树叶又一次把往昔掩埋。
马克姆在《夜航西飞》里写道:如果必须离开你曾经住过、爱过、深埋着所以过往的地方,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要慢慢离开,要决绝地离开,永远不回头。不要相信过去的时光才更好,它们已经消亡了。
做不到吗?他能做到,她……应该也可以。
“我是特长生进校的,插在晓冬班上上文化课。晓冬很喜欢钢琴,也想学过,可她爸爸说学音乐没出息,以后连工作都找不着。她选择路桥专业,也是为了好就业。晓冬家……经济不太好,妈妈是个聋哑人。知道我是弹钢琴的,她就主动陪我去练琴。一开始,我只当她是个热心的同学,谈不上要好。后来有次去浴室洗澡,她为了帮我抢笼头,差点和人家打起来。我胆子小,夜里不敢上洗手间,每次晓冬都陪我。练琴忘了买饭,晓冬都会把我带一份。遇到晓冬,是我的幸运。就是现在,她虽然走了,可是你和吉林因为她对我这么照顾,这都是她的蔽荫,而我都没来得及为她做什么。”管蘅鼻子耸了耸,眼眶湿了。
“我还……真不知周晓冬这么细腻呢!”黎漠有点想抽烟,看看板着脸的店员,把念头生生摁灭。
“晓冬还爱做陶器,我们那时常去逛陶吧!”说起周晓冬,管蘅脸上的笑容暖了一点。
“不要告诉我,你给我倒水的那只丑得不能再丑的马克杯是她的作品?”
管蘅眼睛浅浅地弯起:“我觉得很好看。”
“你的审美观可没你唱歌好。管蘅,你其实不必介怀付出的多与少,周晓冬为你做的那些,并不是为了回报。也许她看着你弹琴,已是最大的满足。对了,你是先学钢琴,再学指挥的吗?”
管蘅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自如的笑意:“完全是个巧合,我大学的专业是钢琴,副修音乐理论。新年时,学校的音乐厅举办新年音乐会,我与乐队合作一首钢琴协奏曲。指挥上台阶时扭了脚,疼得汗都下来了。老师无奈之下,让我尝试用钢琴来引领整个乐队。他让我不要怕,只要撑下来就行,无论结果如何。”
“然后你成功了?”
“没有,都没排练过,一点默契没有,演出一塌糊涂。但那位老师却坚持要我转学指挥专业。他说他没想到我竟然把那首曲子的总谱都背下来了,发挥得不错。”
“天赋的事,很神奇。也许之前不察觉,某一个契机,光华挡也挡不住。”这就是老天赏饭吃,妒忌也没用。
“那都是过去,我现在只是《全城恋歌》的一个选手。”管蘅的语气里有淡淡的苦涩。
像笔筒一样的吊灯照着她清丽的面容,有种很文艺的调调。一点轻叹,静滞中缓慢的扩散。
又是凌晨时分,黎漠站在车边看了下时间。不过,今夜无雨。仰起头,隐约看到几颗星。不容易,北京难得有这样清晰的辨识度。“后面两周我不在北京,你有什么事找吉林,他会二十四小时开机。”这是黎漠以设计师的名义对助手吉林下达的第一个任务。吉林也没抱怨,就支吾了两句,不情不愿的。黎漠真想敲他两下,不懂他哪来这样陈腐的成见,难道管蘅也得是个造桥的,才配做周晓冬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