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大地按下通话键:“哪位?”只听得那端顿了顿,接着长长地吁了口气:“黎先生,很抱歉打扰你休息,我是管蘅,吉林那边的电话我一直打不通。”
这个吉林真是孩子气,估计把她的号码屏蔽了。“你这个时间找吉林有什么事?”他委婉地提醒她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管蘅忙不迭地道歉:“刚刚灯还亮着,突然砰地一声,屋子全黑了,厨房里还有烧糊的橡胶味。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有点……担心。”
不止是担心,还很害怕吧!黎漠拿过床头的T恤、长裤:“你跑到窗边看看,其他人家灯亮着吗?”
“人家都睡了,看不出来。路灯是亮的。”
“听我说,拿好钥匙,打开门。我想楼梯口应急灯应该是亮着的,你下楼,找个明亮的地方站着,我一会就到。”黎漠夹着手机,飞快地穿衣。下楼时,他放轻了脚步,莫静言睡眠浅,最近又忙得像铊螺,他不能惊醒她。
当黎漠把车从车库开出来时,眉头连打了无数个结。天边黑云堆积,闪电像蛇一般在云层里穿梭,不一会,大颗的雨点劈哩啪啦打了下来。这种天气,管蘅不会傻傻地出来吧!他猛加油门,幸好路上的车很少,一路过来倒是飞快。雨越下越大,马路上都起了烟,世界像陷入了一团浓雾之中。车进了汇贤佳苑,他四下看看,哪盏路灯下都没有人。他伏在方向盘前休息了会,找出伞,刚把车门关好,就听到雨中有人怯怯地喊:“黎先生。”
他找了好一会,才看到破旧的自行车棚里站着个人。白T恤,小碎花的睡裤,脚上沾满泥点的拖鞋,头发半湿地散在肩头,神情是不安的、惊恐的。
黎漠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说起“北漂”这个词,都带着苦涩、唏嘘、迷茫。像这样的夜晚,也许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很多时候,她可能连个打电话的人都没有。很多人说,只要结局是欢喜的,过程如何不重要。那是因为不敢回首,回首太疼痛了!
“上去吧!”他走过去,分她一半伞。
路面上已经有些积水了,拖鞋每走一下,都带起一串水珠。她低头,把睡裤挽到膝盖。
屋里果真一股刺鼻的橡胶味,黎漠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找到厨房的一个插头烧焦了。这种老房子线路老化得厉害,早就到了维修的时候。但老房子也有优点,线路都在明处,换线容易,不必砸墙。“现在没有办法,等天亮了,找个电工来换线、换插头。”
“其他没有问题吗?”管蘅一直紧跟在他身后。
“到时一并检查下,应该没有大问题。”
管蘅抿着唇,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笑了下,知道她以为他要告辞了,她怕得厉害,却不好留他。“我等雨停了再走。”
“嗯,雨好大。”管蘅看到雨水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水迹。“到客厅里坐吧!”
两个人对面坐着,听着外面雷电交加、大雨滂沱。好一会,两人就这么干坐着,黎漠感觉管蘅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这么晚怎么还没睡?”
“排练结束已经十一点了,我晚上还有作业要做。”管蘅叹了口气。
“听CD?”黎漠看着桌上的乐谱和CD机。
管蘅迟疑了下,回答道:“嗯,听谱。”
黎漠一下挺直了腰。听谱是乐队指挥的一项特殊本领,就是从总谱密密麻麻的音符中,用眼睛“听”出十几种乐器组合的音响效果来。这种本领听来玄乎,但却是真的。
“我没有办法身临其境,就是在脑中想象下。CD机的效果也不算好,但也可以听的。”管蘅低声解释。
“你……想做一个乐队指挥?”黎漠光说都觉得不可思议。演奏家和歌唱家固然有其令人钦佩的演奏演唱技能,在独奏、独唱时,受到听众的赞扬和感谢,但是他们“指挥”的只是自己的乐器和歌喉。而乐队指挥指挥的是一个庞大的乐队,甚至加上合唱队,这里有各种不同的乐器,每个演唱的表演个性和水平也各自相异,指挥要把他们统一成一个和谐的整体,进而创造出千姿百态的音乐来,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还做不了,但会有那么一天的。”说了一句豪言,管蘅有些羞涩。
“那你怎么迷路了?”黎漠不解。
管蘅似乎不知如何表达,沉默了许久,才回道:“你和晓冬一样,也是学路桥的吧!两点之间,线段最短。桥其实就是两点之间的一根线段。有了桥,想到达彼岸,可以直接走过去。但不是每条河上都有座桥,我的也没有,想到达彼岸,我只能绕行。”
懂了,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出在经济上。确实,学音乐并坚持下去,都是件烧钱的事。这种感受黎漠深有体会。说起来别人不信,黎漠也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