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紧绷在她心底的一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她不经意间已悄然而断。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凄凉况味,唯有柔软,悠悠地心里一颤。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黑暗中,两人静静对视,一种莫名的情愫淡淡流转。
很长时间之后,他终于拉住她的手,示意她躺下:“睡吧。”
朝颜迷迷糊糊重新入睡的那一瞬,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若隐若现,悠长邈远。
等到朝颜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这一年的八月终于来临了。
朝颜已经过了孕吐期,变得特别能吃,齐唯杉已经不再为强迫她吃什么、不让她吃什么这样的问题而纠缠了。每次钟点工阿姨端上桌的菜,无论什么味道,有时候清淡得齐唯杉也觉得有点过犹不及了,朝颜一样可以面不改色,一点一点地吃得底朝天。
她很安静,每晚回来除了吃,就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齐唯杉直接伸手关掉:“有辐射。”她也乖乖地不反抗,回到床上躺着看会儿书,要么睡觉。
偶尔齐唯杉也会带着她出去活动活动,或去母婴坊买点儿孕妇婴儿用品什么的。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朝颜从货架上拿了几包惠氏金装下来,齐唯杉蹙眉:“这不用你操心。”刘旋一早说过会托人从国外带,“而且现在买,容易过保质期。”
但是,朝颜只是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以至于在他微微一怔间,她已经自己拿去收银台结了账。
除了这样小小的别扭之外,现在的夏朝颜,完全是超乎齐唯杉想象的称职的准妈妈。她天天喝孕妇奶粉,先是补叶酸,然后开始补钙,每日定时定点吃水果、做操、散步。她甚至从许闻芹那儿学会了给小宝宝织毛衣,每次他一推开门,总能听到舒缓的小提琴曲中,朝颜专注地一点一点编织着,身旁是缓缓动的毛线球。
她抬头,冲他微笑,脸上隐约开始有了母性的光辉。
她的脸,她的小腿,渐渐开始一点一点浮肿。
他应该高兴,应该开心,应该为第一眼就看到这样的景象而满足。可是,他明明知道,夏朝颜是有心事的。
她所做的这所有一切,都只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掩饰。
深夜里,他背对着她,尽管看不见,可是,他能清晰听到她的呼吸,轻轻的,但是无比清醒,一夜又一夜。
她吃得越来越多,人却渐渐消瘦了下去。她的每一个眼神,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每一次垂眸,她的每一次若有所思,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她的心中,还有着最后的一丝放不下。
不舍。
难忘。
或者,不能忘。
第26章 ??檐前缺
视线 ?人海
缓缓交错
停不下来
终有一天,齐唯杉回来的时候,往朝颜面前放了一个信封,一言未发便去了书房。
朝颜打开一看,眼角顿湿。
她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张机票。
她终于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缓缓走过前园亭台,走过许愿池,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山顶。
她终于走到了那方小小的墓碑前,她凝视着陶瓷照片上那个灿烂的笑脸,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活力四射。她就那样看着,看着。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花束,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在那个唇上划了过去。
四年了。
罗憩树,你离开我整整四年了。
你还是那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我却已经一点一点变得衰老,直至有一天,终将白发苍苍。
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偶尔,你会不会想起我?
叶静子结婚了,嫁给了一个德国人。
晚晴现在在华梁公司,他一开始的时候总是出错,现在已经好多了。
宋泠泠还是一个人。
我爸爸已经服刑一年多了,现在很好。
你替我掩藏的那个秘密,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早已不在乎。
但是,罗憩树,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那么美好的记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即使最终结局不变,我一定会对你更好一些,让你走得更无憾。
还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站了起来。
罗憩树,齐唯杉对我很好,我们有宝宝了,这一次,我带着宝宝来看你,让你放心。
我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我们三个,现在是一家人了。
罗憩树,你明白的,是不是?
是不是?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然而,她脸色骤变。
在她身后,悄无声息站着的那个人,居然是温芬。
如烟的细雨中,她撑着一把伞,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身体、她的手。最后,她的眼神,缓缓下移到朝颜微微隆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