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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纪·锁香楼(91)

至此,我们要看的记忆大约是差不多了。两条英魂亡于此,癸城记住了这一切,经久不散,到了外人眼里就成了冤魂萦绕,无人敢来此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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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估了靳顷人。

就如同当年的熙亲王低估了靳顷人。

准确点说,是熙亲王以君子之心度了靳顷人之腹。他以为靳顷人占了此城便是终结,却没想到他的以死明志和全城百姓的不屈服造成了何样的后果。

熙亲王殉国的第二日,逖沷下了一道死令:三日之内,全城百姓须改换靳顷服饰,不从者斩。

几个时辰后,又补充了一句:“一人不从全家斩。”

六十多年后的我们,在逖沷房中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治国方法?

在这惨无人道的命令传出的同时,熙亲王殉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全城愤慨之时,逖沷的决定再度令我们瞠目结舌:他竟下令将熙亲王与霖谣的遗体高悬于城门之上,以此震慑全城百姓。

适得其反,癸城百姓们怒了……

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趁夜抢下二人遗体,更有数十人拼死闯出癸城,将二人护送去几十里外驻扎的军营。

我看着当年的这些景象,惊心动魄之余,心中略感宽慰,他们可算是得了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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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俗话说:“不要以自己的三观衡量别人的下限。”

昭泊:“这谁说的俗话?”

“我说的!”

我们又一次低估了靳顷人。

逖沷他简直就是个……奇葩!他竟然真的推行了那毫无人性可言的政策。

彼时我们正在城门口处,眼睁睁地看着十几个儒生被杀。第一个死时,鲜血自颈中喷洒而出,那鲜红的欢迎直朝我飞溅而来,吓得我一声惊叫扑在昭泊肩上。

只这一瞬间的惊吓,我双手已经冰凉,颤抖着再去看那儒生,胸前一片鲜红,浸透了交领右衽。

我本是心存疑惑,不就是穿靳倾衣服、行靳倾之礼么?有什么大不了。

在这样刺目的鲜红下,我突然明白,他们捍卫的并不仅仅是那一件衣服……

而是……千年华夏。

“有服装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他们在守护这个名字,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

熙亲王是、霖谣是,癸城百姓也是。

逖沷也正因为明白这个道理,才宁可屠城也要摧毁华夏裳服礼仪,继而摧毁华夏风骨。

真是打得好算盘。

卫衍看我情况不佳,几步腾起往城中去了,他熄灭了引忆香,一切嘈杂、鲜血、愤慨与刀光皆在我眼前渐渐淡去。

很快,重归安静。

我们在今日的癸城,一座据说日日闹鬼而无人敢居住的荒城。

我木讷地坐在地上缓着思绪,直到卫衍回来得身影闯入我的视线才拉回我的想法,我偏了偏头,问昭泊:“师兄,后来呢?”

昭泊安静了一会儿:“十日之后,癸城仅剩三十二人。”

“都死了?”

“是,都死了。”

“所以今日,这一带的百姓已不知汉族衣冠是何模样了?”我又问。

昭泊无言。卫衍环顾着这座荒城,言辞听似轻松却又尽是不甘:“鲜血总能让人屈服的。一辈屈服了,第二辈就麻木了,第三辈便忘干净了。”他停了一停,“再往后,只怕……也就无所谓能不能记得起来了。”

“可我们,为了这区区千两黄金,竟然在为靳倾人办事……”我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城门,昭泊看出不对,一把拉住我:“你要干什么?”

“拿那喇汗王练一瓶香祭奠熙亲王霖谣和全城百姓!”

昭泊看了我一会儿,嘴角抽搐地吼出一句:“你有病啊?!”

我觉得好像一腔热血都突然没有了是怎么一回事……

我觉得这事儿很可行啊……

“你把汗王搞死了,你猜靳倾人会怎么搞死你?”昭泊说。

“汗王有儿子有兄弟,你猜他们有多少个继承人备选方案?”卫衍说。

“……”

我觉得好像一腔热血都突然结冰了是怎么一回事……

在二人鄙夷的目光下,我局促地掸一掸裙子:“回锦都回锦都。”

“……当真?”

“必然当真,这生意不做对不起荷包,做了对不起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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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们出了癸城,回去向那喇汗王复命,告诉他我们无力而为。因为先前已有不少奇人异事失败而归,汗王也没说什么,放我们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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