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知道他离开了,另一个人坐在了她的榻边。她又睁开眼:“孟……”
是孟良娣,当年的孟良娣。素儿看了看她现在的衣着,随即明白,冷然一声:“皇后娘娘。”
“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了,把药喝了。”皇后端着药碗,药匙轻轻搅着,“本宫听陛下说过你的事情,知道你把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但你大可不必为嘉远帝如此,他已经废了闵充媛,陛下又一碗死药赐死了闵云清,如今的你,是闵素儿,陛下的正一品夫人。”
她只作不闻,又闭上眼睛自顾自睡着,皇后的声音悠悠传来:“若不是为了你,陛下不会这么早动兵。呵,去年中秋宫宴打碎贡品那事,根本就是他着意安排,为的就是要了你回去让你免受责罚。”
“他什么都算准了,算准了你会出来为小宫女顶罪,便可要求嘉远帝赐下你。然后,先前的一切布置自是暴露了,便只能动兵。”皇后语中一顿,带了点嘲意,“他唯一没预料到的,就是你居然为了让他脱尽干系竟说出那番话,做了宫嫔。”
所以,他没能要了她回去,一切的布置仍是暴露了,只能起兵。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以为她做得很聪明,却是搅乱了一个想救她的人全部的布置。这是她无意中亲手布下的一盘棋,逼着嘉远帝和崇亲王对弈。明明不愿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的她,因为设下这盘棋,终是会逼得其中一个无路可走。
她忽然明白,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皇后的话还在继续,一字字地敲在她心上:“那天的宫宴,本宫也在。你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本宫就知道你心里有陛下。后来,陛下起兵前告诉本宫,若能事成你却被嘉远帝赐死了,便追封你为后,本宫做夫人,不再立后;若你还活着,便是本宫做皇后,封你夫人。”皇后言语轻轻,却直刺着她已脆弱不堪的一颗心,“素儿,既然你心里有陛下,陛下又待你这么好,你又何必如此记恨?”
素儿终于开了口,生生硬硬地一句话充满悔意:“皇后娘娘,当年在崇亲王府时……您就该一顿重责取我性命。”
若她那时就死了,大概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吧……
.
所有的道理都给她铺平了揉碎了,她却半分听不进去,只想以绝食了结了自己。
从陛下、皇后到过去王府的故人一天十二个时辰轮番轰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还是连口水都不肯喝。
第三天一早,陛下又来了,将一张纸放在桌上,对她说了句“夫人封号,自己挑一个”便拂袖离开。
她忽然生了一股惧意。
她的感觉是对的。不出半个时辰,一个仅穿着中衣裙、浑身血污的人被带到了她面前。宦官放下人便走了,那人无力地伏在地上,她定睛一看,一声惊呼:“玉漓?!”
玉漓木然地抬头看看她,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急忙过去扶住她,惊慌地问她:“玉漓……怎么了?你怎么成了这样?你……”
玉漓伏在她怀里一味地哭,她看着玉漓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惊惧不已。
“姐姐……之前……之前在御前服侍的人,都发去了慎刑司……”玉漓呜咽着道。这才几天没见,她已瘦了一大圈,脸上没有半分光泽。慎刑司的日子,素儿明白,所有宫人都明白。她说,“陛下说……若姐姐肯做夫人,就让我服侍姐姐。若不然……就……”
她刚刚平静了些的眼里又现了恐惧,抓着素儿的胳膊哭着求道:“求姐姐救我……慎刑司的日子生不如死,我熬不下去……”
她的喊声撕心裂肺,那样的痛苦。素儿搂着她,怔了许久,缓缓道:“玉漓,你去c黄上歇着,我去见陛下。”
玉漓点点头,被她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到c黄边。素儿拿起桌上那张写着几个封号的纸,看也没看就推开了门。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张隐一揖:“夫人。”
“我要见陛下。”
张隐又一揖:“诺。”
.
成舒殿里,皇帝命人赐坐赐茶,笑问她:“想通了?”
她的言语毫不客气:“陛下如此手段,臣妾不敢想不通。”她看看放在面前案几上的那张纸,“不过这几个封号臣妾都不喜欢,陛下可否让臣妾自拟一个?”
於玠就让张隐拿了纸笔给她,她提笔写下两个大字递给张隐。张隐拿起来一看,惶然道:“夫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