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将哲亲王的尸体抬出去糙葬,惊魂未定的素儿看到嘉远帝手边的茶盏空了便去添水,双手的颤抖根本无法控制。
嘉远帝原持着折子在看,无奈她的颤抖太吸引眼球,睨了她一眼:“吓着了?”
虽则这个声音她曾日日期盼,此时却如催命符一般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手猛地一抖,热水洒了一桌子。
“陛下……”她惊惧交加地伏在地上,几乎是要哭出来,“奴婢该死……”
即便这个人当年无视她的不敬赔她风筝,但她心中明白,他不是当年那个四殿下了,当年那般宽容的人,绝对做不出今日这般逼死兄长的事。
“起来吧,不怪你。”嘉远帝仍是在看折子,无所谓桌上的狼藉,“收拾了就是。”
那天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当值当得魂不守舍。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崇亲王身上,一定!
.
在此之后,一切如常。
她费尽心机获得嘉远帝的信任以便帮崇亲王探听到各种消息。虽说是“伴君如伴虎”,但要获得帝王欢心也并不是个难事,她日日观察着嘉远帝的喜好,认真记下,为了崇亲王也为了自己的性命。
有的时候,不惜铤而走险。
譬如在炎夏的那天,她为嘉远帝奉上了一盏苦丁茶——这不是依照喜好上的茶,她万分清楚这是嘉远帝最不喜的茶且没有“之一”。
眼见着嘉远帝看也没看地喝了一口,茶盏如意料中一般被狠狠放在桌上,素儿在一旁敛衣下拜。
嘉远帝面上隐有怒意,质问道:“谁备的茶!”
她回话的声音四平八稳:“回陛下,是奴婢备下的茶。”短短一顿,未等嘉远帝再发怒已然续道,“奴婢知陛下不喜苦丁,可陛下近日总觉口渴时常咳嗽,又是炎夏时节。太医说苦丁生津止咳亦消暑,奴婢才斗胆呈上。陛下若要责罚奴婢不敢争辩,但求陛下喝了它……”
要么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要么死,素儿豁出去了。
长久的安静,两旁的宦官都已经准备好把素儿拖出去杖毙了,嘉远帝忽而朗笑出声。这是素儿进宫后第一次再听到这个笑声,这般清慡,如四年前一样。她很想抬头看看此时的嘉远帝面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却终是不敢。
“起来。”嘉远帝道。
素儿垂首跪坐,仍没敢抬头看他的面孔,就见他的手执起了案上的茶盏,竟是真的喝起了那盏茶了。素儿依稀感觉到两道目光射在自己额上就没离开过,看来嘉远帝对此很怨念嘛。
然后,已空的茶盏放在了她眼面前,嘉远帝笑说:“喝完了,撤了吧。”
素儿一欠身:“诺。”
“生津止咳的东西多了,为什么偏挑朕不喜欢的苦丁?”
素儿微显窘迫:“奴婢不懂药理,偶然听太医说苦丁有此功效便记下了,其他便不知了……”
嘉远帝未置可否,又问:“你是真不怕死,还是早猜到朕不会怪你?”
“若说怕死,奴婢还是怕的。”她一顿,“奴婢自不敢揣测圣意,不过奴婢觉得陛下是明君,不会因此治奴婢的罪。”
话毕,她在心底暗赞了一句素儿你真是脸皮愈加后了演技愈发好了啊!
嘉远帝一笑:“现在是什么位份?”
“奴婢正六品待诏。”
“母后前阵子给顾尚仪赐了婚,尚无人能顶这个位子,你便顶上吧。”嘉远帝此言一出,素儿自是欢快地拜谢。一众比她资历深的宫女们大感命运不公:待诏正六品,尚仪可是从三品!跳过“六典”“六司”外加“四尚”直晋尚仪这是什么运气!我为什么没听到太医说苦丁的疗效啊!
于是,一瞬间,素儿被提到了在宫中女官中排名第二的位子,第一是尚宫,平级的是宫正。连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四个与她实权差不多的女官在品秩上也要比她低半品。可是这四位里最年轻的也进宫七八年了啊!
早知道呈一杯苦丁茶上去就好了,少熬多少年啊!
.
嘉远帝登基至今,尚未选过上家人子,宫中嫔妃也是很少的。在群臣的建议下,可算是诏了几位世家女子入宫,其中便有德太妃张氏的侄女。册封旨意还没正式下来,她也只是以女官的身份在德太妃宫中随侍,算是个女史。
端午,各宫都会赐下雄黄酒以求平安。嘉远帝也亲自下令备了几份奉与宫中长辈及得宠宫嫔。素儿带着宫人步入德太妃所居的宜鸳宫,依礼一拜:“太妃万安,陛下命奴婢给太妃送雄黄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