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关系,”程倚庭咳得双颊通红,拿着餐巾纸捂住嘴,声音从里面透出来,厚厚的,很吃力的样子:“老板娘,不关你事的。”
老板娘拍着她的背,替她顺着气:“哎,倚庭。刚才我是多话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不会的,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如今与驰已经结婚那么多年了,而你也是……’老板娘暗自叹气。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问:“……倚庭,那位唐先生,对你还好吗?“
程倚庭回答得很快,快得几乎连思考都不必:“好。他对我很好。”
只除了偶尔在结婚纪念日的这一天失约而已。
老板娘自然不知道原委。信以为真,顿时长舒一口气,仿佛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哦,这样,这样就好、就好啊……”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忍程倚庭,顺着她的话又接了一句:“也是啊,我看那位唐先生,虽然好亲近的样子,但对你,真是不错的……两年前你们的婚礼上,他连对我们这些生分的人,都视为贵宾对待,招呼得可周到了。”
程倚庭微微抬眼。想起一些往事。
那一年,那个叫唐涉深的男人。给了她一场空前制卜的婚礼,给了她一个羡煞旁人的承诺,他邀请每一个对她而言都具意义的朋友,礼貌且郑重地对待之,用最大的行动让所有人明白了一件事:从今天起,这个叫程倚庭的女孩子,正式成为唐宅的女主人。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在婚礼那天送走所有宾客的晚上,程倚庭躲在卫生间痛哭失声了整整十分钟。其实她想哭一整夜甚至更久,可是她不敢,她不敢哭得太久,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声,就像是一种仪式,古老的传说中在离别时常有血祭这一说,她没有血可以祭,所以她只能以泪替血,祭最好的自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件事。
人活一辈子,最好的那部分已经过完,剩下的,得过且过就可以了。
两个人正低声聊着,忽听得“砰”地一声巨大的瑞门声,接着就是玻璃窗被打碎的声音,唏哩哗啦一地玻璃碎渣掉落在地,面馆里的客人冷不防一阵心惊ròu跳。
很明显,是有人闹场。
这并不是罕见的事,相反,在这鱼龙混杂的小巷经商街,闹场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相互之间恶xing竞争的,得罪有靠山的客人,寻衅滋事的,没事找碴的,形形色色。所以说,能在这地方站稳脚跟的店主,各个都有和地方恶势力斗智斗勇的丰富经验。
面面相觑之后,一些明哲保身的客人纷纷选择离开现场。
此时此刻,老板娘也顾不得拉住快步离开的客人付账,气急败坏地跳出来,挡在众人面前就吼:“你们是谁?!光天化日砸我的店也要讲个理字呀?!”
"讲理是吧,"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随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瘦高个男人的身影,yīn兀的眼神,穿着汗衫,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尖声:“就凭你这婆娘在外面给老子偷汉子!”
“……”
一阵沉默。
瞬间,老板娘面色惨败如灰。
站在一旁的程倚庭懂了,还有一些相熟的客人也懂了。厨房的顾师傅站在老板娘身后,整个人都开始有些颤抖,嘴唇的颜色渐渐变成了紫色,不知是夜深风寒被冻得,还是被气得。
这不是秘密。
老板娘和顾师傅间的事,并不是秘密,这里的大多数熟客都心知肚明,包括程倚庭。而且,他们并没有阻止,相反,对之怀抱的,更是一种类似于同qíng的心态。
老板娘有一个凄凉的婚姻,丈夫曾经也是怀抱着一丝抱负的青年,却世事弄人,让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并不qiáng的男人屡次受挫,并且雪上加霜的是,误jiāo损友,染上了好赌的习xing,自此一堕不起,没钱了就问老婆要,要不到就打,家里的孩子也不管,有时喝醉了就连孩子也一起打着出气。·老板娘有身为女人的骄傲,也曾提出离婚,结果不过是被一句“给我五十万就离婚”弄得走投无路。
五十万,对于这样经营小本生意的人家而言,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古话常说,一文钱bī死英雄汉,这话不假。程倚庭时不时也会把自己赚到的积攒下来的钱给老板娘送去,但毕竟也只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太多。
程倚庭觉得自己的婚姻算不上幸运。
程倚庭觉得老板娘的婚姻也很不幸。
学生时代概率统计学科考高分的程倚庭顿时有一种“这世上大多数的婚姻都挺不幸”的偏激想法。